第十七章
乾坤局 波瀾起 三十二子變象生
作者:齊修真
動。動眼、動耳、動心、動身、動腳!
當兩名天山聖劍門弟子奔出客棧後,佚鳴、太清立即拔身而起,飛縱至店外--
「不見了?」
甫一落地,太清便左瞧右看著人群,但以她銳利的雙眼,一時竟尋不著那兩道黑影。實是奇哉怪也。
太清不禁低呼道:「太奇怪了。難不成他們輕功這麼好?」
「不!」佚鳴拉拉她的手,指向另一邊的街角,太清循她眼光看去,原來那兩人正以極快的速度在重重人群中奔馳,不時左穿右插,似要躲避跟蹤,反倒更顯欲蓋彌彰。
太清看著兩人的背影,笑道:「這兩個傢伙倒挺精明…不過碰上咱們,還差的遠呢。幸好妳眼尖。」
佚鳴輕輕一笑,道:「接下來怎麼作?」
太清點點頭,意思是:照原定計劃行動!
黃沙酷熱,艷陽高照。
沒有風,乾燥的空氣彷要將人蒸乾。
忽然有風,不是風的風。
踏葉點萍,飄若柳絮,兩道纖影化作清風。太清佚鳴施展極速輕功,追躡兩名天山聖劍門弟子。兩人的漢人裝扮在此地雖顯眼,但經施展上乘輕功後,當真是快捷無比,始終跟在兩名聖劍門弟子身後十來丈,卻絲毫未被發現。
靴子踩在石版路上,發出沉悶的腳步聲;陽光射在身上,蒸出一身汗。兩名聖劍門弟子足下不停,轉過一條又一條巷子,渾然不知自己已被跟蹤。
他們只是不斷的急奔。
太清佚鳴也跟在背後。
此時的太清,也發現自己的心跳,激烈搏動。彷彿回到第一次出任務的那年!她的手心隱隱冒汗,是緊張?是興奮?還是一種莫名的第六感?但現在,她只是排除一切雜念,施展風般的身法,跟著前方兩人一直跑下去。
黃沙永無休止狂吹,卻還快不過風的身法。
但有一個人比風更快。
那是一名青年。
當兩道不是風的風掠過一座酒樓時,一名坐在窗邊俯視人群的青年臉色突然一變。他放下手中一串「馬奶葡萄」,抓刀,揹刀,迅速離座,轉瞬間已消失在酒館二樓。
現在這一條不是隊伍的隊伍後方,又多加一位不是閃電的閃電。
閃電般的速度,閃電般的青年!
三組人馬猶似流星化過天際,迅速在這座小城中左穿右插。
佚鳴突然一陣心神不寧!
□ □ □
遠在城外一座土山中,天山聖劍門的雄偉建築聳立,琉璃瓦在正午陽光下輝芒如金。
一人的陰暗書房內,燭光跳動。龍雲子站在一張大圖前,細細斟酌。
龍雲子一雙鷹眼在圖上轉了幾轉,眼中射出的光芒盡是自信。
他瞧著那張畫滿各色丹青的勢力分布圖,目光在羊皮紙上掃視,最後定在一個青色圓圈上,沒有些微猶疑。
快意山莊,青龍樓,血無痕。
龍雲子提起右手,隔空射出兩道醇勁指氣,在這個紅圈旁標下四個小字:
劍舞玉珮
□ □ □
龍雲子沉思半晌,指尖勁氣將發未發,終於還是提起指來,在圖上又標了兩字:
龍圖。
這兩個字的落點,卻落在另一個黑色圓圈旁。
然後龍雲子喃喃說出出三個字,三個不一樣的字:「玄武樓!」
九霄玄閣,玄武樓!
傲絕穹領導的玄武樓!
書桌上,一張白紙也寫了兩個大字,墨跡未乾:
這兩個字就是:「水弓」
龍雲子閉上雙目,雙眉已微微皺起。身為足智多謀的天山聖劍門主,此際竟也不禁陷入苦思。
他到底有何秘密?傲絕穹和水弓又牽涉入什麼玄機呢?
□ □ □
正午的陽光依舊強烈。五人還在跑。
最前方兩人跑了約一盞茶時分,卻並非奔出城外,反倒繼續在城內繞行,所走的巷弄也越見狹窄僻靜,太清、佚鳴不敢太靠近,便放慢速度,看著那兩人的去向,但仍不即不離保持追躡。
太清一邊注視他們的舉動,一邊對佚鳴招手,隨即一同竄入旁邊的一堵矮牆後,低聲道:「難道他們的根據地改到城裡了?」
佚鳴道:「有可能。俗話說得好:『大隱隱於市』我想龍雲子心思細膩,為了隱藏自己,必會把組織化整為零分散在城裡。」
太清點頭表示同意,眼見對方已將消失於視界,道:「快來,莫跟丟了!」
「嗯。」
佚鳴無聲無息竄上一幢民房屋頂,趴在瓦上監看那二人。只見對方已轉跑為走,走到一條死胡同底的一座莊院前方時,其中一人上前敲門,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幾聲後,大門咿呀而開。
兩人交換了暗號之後進入,大門再度緩緩關上。
(看來這就是他們的分支勢力了。)
佚鳴躍下屋頂,將太清拉上去,指了指那座莊院,並將所見之事告訴她。
太清看著莊院旁的一株高樹,道:「既然如此,咱們就去一探究竟。」
又興沖沖道:「嘿,有時當一下鳥兒也不錯哩!」
看準地形,衣襟帶風,提氣直躍!
當那兩名漢子剛走進天井中央時,大樹跟著輕輕晃了一下,太清、佚鳴輕巧躍入重重枝椏中,透過枝葉的細縫向下窺視。
這一見,卻讓兩人微微吃驚!
場上有許多名聖劍門弟子,正分布在兩旁練武。兩名黑衣漢子從中間穿過這數十人,一路走到天井中央,對一名端坐椅中,注視著場中弟子的長髮青年躬身行禮。
「參見水客卿!」
水弓!太清幾乎叫出來!儘管想過會是這種情況,仍讓兩人不大不小吃了一驚。
不錯,背後黑弓威風凜凜,雙目炯炯自信十足,這俊秀的青年,豈不正是--水˙弓!
穿梭陰陽,箭定乾坤!無思弓法所向披靡的箭術高手,水弓!
太清佚鳴對視一眼,暗自提高全身防備,收斂氣息的發散,且更加注意聽他們的對話了。
「嗯!」只聽水弓漫應了一聲,道:「有何事嗎?」
其中一人答道:「報告水客卿,屬下在城裡聽見一個消息,指出劍舞玉珮已落在下落不明的半慈郎手上…」
水弓微閉雙眼,似乎沒有在聽。那人嚥了嚥唾沫,小心翼翼道:「是故屬下以為,既然我們已抓到玉靈兒,何不以玉靈兒為餌,誘出半慈郎,強取那塊玉珮……」聲音越說越小聲,最後幾乎聽不見了。
太清佚鳴又對視一眼,眼中盡是驚愕:玉靈兒居然在他們手中!
水弓緩緩睜開眼,站起身來:「你居然想到這步棋。很好!」
「客卿過獎…」不待那人說完,水弓便打斷他的話道:「只是你們兩人委實太糊塗!功不能抵過!」
水弓手一抬,周圍空氣陡然發出輕微嗶啵聲,無形箭的能量正在積蓄!
「過錯?」另一人退了兩步,惶惶然問道。
水弓陰沉道:「哼!你們真能確定情報來源是真嗎?我問你們:你們是否由兩個漢人女子那邊得到消息?」
此話一出,明暗兩處,四人齊驚!
兩女的冷汗已冒出!
太清的手已悄悄握緊劍柄。
水弓雙目含冰,聲音猶如悶雷道:「我還可以告訴你們:消息是錯誤的!你們誤信謠言,還把那兩人帶來了!組織在此的根據地也因此曝光!兩個笨蛋!」
一言甫畢,無形箭氣同時飆射而出!
兩名漢子的血噴射開來。
手一揮,場上八十一名聖劍門弟子同時停止動作,擺出應敵陣勢,刀劍跟著出鞘!
水弓坐回椅中,對著大樹道:「好啦,躲在樹上的兩位,妳們聽的也夠了,難道要我親自請妳們下來?」
□ □ □
箭上弦、刀出鞘。
八十一名弟子團團圍住兩女。
太清忽然感到一股無力感。
她們兩人就好像被逼下樹的猴子,笨猴子。
水弓坐在椅中,罕見的露出笑容:「妳們為什麼不笑,笑一個?」
佚鳴、太清就笑。
苦笑、怒笑!
太清反手拔劍,咬牙道:「你這個叛徒!要殺要剮姑娘絕不皺眉,為什麼還要為難我們、折辱我們?快將玉靈兒交出來!」
水弓冷然道:「別忘記妳踏在誰的地!還敢對我頤指氣使?告訴妳,我早已脫離快意山莊,跟你們毫無關係。憑什麼交出玉靈兒?」
「你…就算你已經脫離山莊,也不該和一介女流為難!她和你們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抓她?」太清將一切完全豁出,聲色俱厲的道。
「哈哈哈…」水弓又笑,輕蔑的笑:「天山聖劍門和妳旁邊這位朋友,蕭佚鳴,一樣素無冤仇,那她為什麼要火燒聖劍門,導致劍舞玉珮被盜?」
「…」太清為之語塞。佚鳴卻出聲了:
「奉命行事,不得不如此。水弓,如果你要算帳,就找我吧!我願意和玉靈兒對調,但請你放太清和玉靈兒回去。」
「佚鳴!」太清驚道:「妳為何說這種話?」
她為什麼要這麼說呢?太清陡然發現:自己實在不了解佚鳴!
佚鳴搖頭不語,神色平靜中帶有幾許哀傷,一雙澄澈的雙眼卻牢牢盯著水弓,像要穿透水弓的眼睛,直達他的靈魂深處。雖在重重包圍中,仍毫無懼色!
一時間,場上八十四個人的表情各異。八十一名弟子面無表情,太清憂急擔心之色寫在臉上,水弓的笑容逐漸僵化,佚鳴則是平靜中帶有哀傷,彷彿贖罪般的安詳。
水弓突然感到蕭佚鳴變得極為龐大。
他已笑不出來了。
一揮手,兩名弟子便越眾而出:「水客卿有何吩咐?」
「你們兩個,去把玉靈兒帶出來!快!」
慢慢長身而起,從腰際抽出二尺烏黑短棍。水弓一按機簧,短棍逐漸伸展成一把黑弓,正是成名兵器:無思弓!
水弓注視著兩女,半晌方道:「其實我很佩服妳們!」
「呸!」太清怒道:「廢話少說!你何時這麼多話了!」
水弓一向沉默寡言,此時卻不以為忤,自顧自道:「可惜妳們還在為東方飄雨賣命!我實在搞不懂,一個下落不明的人有什麼好找?何必為他死心塌地?快意山莊目前已是危如累卵,血無痕之事只是危機的開端,再不趁機退出,後果難料!」
太清摀住耳朵,蕭佚鳴仍是漠然看著他,無悲無喜。
水弓吸了口氣:「若非立場不同,真想放了妳們!現在要對付快意山莊的勢力多不勝數,何苦白白為了東方飄雨和龍圖犧牲…」水弓還想說下去,聖劍門弟子的聲音已響起:
「啟秉水客卿,人已帶到。」
兩女的心疾跳起來,玉靈兒怎樣了!?
水弓回頭一望,只見兩名聖劍門弟子中間,夾著手銬腳鍊的玉靈兒。一身五彩鮮衣已破損不堪,神色也略為憔悴,只是那雙眼睛,竟深邃得無法忖度。
她是否正想著半慈郎呢?
「是妳們!」玉靈兒乍見二人,一臉無法置信。
「玉靈兒!」太清、佚鳴異口同聲叫道。太清長劍一擺,就要上前;水弓向前一跨,左手平伸,止住她的去路。
在此時,什麼派系之爭都已不復存在於兩女的腦中。她們只想關心玉靈兒的狀況如何!
「玉靈兒,妳沒事吧?」佚鳴真摯的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玉靈兒淒然一笑:「我沒事。我只想知道,半慈郎究竟怎麼了?為什麼這十幾天來都沒有人告訴我?莊裡又怎樣了?」
兩女對望,嘴唇微動。
沒有人開口。
快意山莊出了血無痕這叛徒,打擊不可謂不大。這種種又豈是短短幾句所能說盡?
水弓嘴角浮現一抹殘酷的笑意,道:「妳要知道嗎?哈!青龍樓九龍已死其七,只剩下妳和半慈郎了!這一切都是血無痕策劃的!至於快意山莊…呵呵呵!」卻不說下去。
「什麼?」玉靈兒大驚道:「你快說!你快說!到底這是怎麼一回事?看在你我曾同是快意山莊一員的份上,請你告訴我!」
「…」水弓不答,轉身道:「解開她的鎖銬!」
「是!」鏹鐺兩響,鎖銬落下。
水弓冷然道:「玉靈兒,只要妳把手銬腳鍊扣在蕭佚鳴身上,我就告訴妳事情,並且放妳和太清回去!」
誰說最毒婦人心?
無毒不丈夫!
水弓當然是個「大丈夫」!
□ □ □
退 、倒退。
玉靈兒一步步倒退:「我辦不到!」
水弓道:「妳不想重獲自由嗎?」
玉靈兒平素言語斯文,此時卻怒道:「你這小人,不要臉!我絕不會為了一己偷生而傷害她!」
水弓笑,嘲笑:「她和妳是朋友?」
「不是!」
水弓盯著她道:「那妳何必如此?」
玉靈兒道:「因為我不願傷害無辜之人!」
佚鳴心裡又是一陣疼痛!
她還很清楚的記得,這些年來她為了東方飄雨做了多少事。
不管是真莊主、假莊主,每一次交派下來的命令,自己都不問是非的默默辦好。
不問是非,是非不問!傷害了許許多多人後,霍然驚覺,無法彌補。
當見到同事逸閒君的屍身時,佚鳴心痛的捫心自問,自己過去這些年來,造成類似的悲劇有多少?
也許…那是報應吧。
佚鳴眼神寥落,長嘆道:「妳做不到,我自己來好了!」
俯身,伸手,佚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拾起手銬,就要套向自己的雙手!
玉靈兒大叫:「不可啊!」
玉靈兒急忙來搶!
太清怒喝,絕望燃起絕對殺意,轉身,跨步,長劍遞出,撲向七十九名敵人!
「啊…」
水弓一揚眉,一道無形箭氣追風逐電射出,打在太清劍上!伴隨鐺的一聲,太清手中劍竟被斷成數截!
水弓微怒道:「不知死活!呀…三陽開泰!」
黑弓一振,無形箭氣再發!三道無形箭破風飆射,直襲太清;太清忙扭腰,飛身,躍上半空。三道氣勁從腳下飛過,間不容髮!
只聞一聲激爆,練武場上揚起大片灰塵!太清同時落地,向後翻出數丈,背心正對著大門。
雙方八十一人忙不迭退開至兩側。
「好!」水弓冷然道:「我就看號稱輕功絕佳的妳,有多少本事!喝…飛蝗過境!」
一面光網陡的籠罩水弓全身,水弓大喝一聲,幻芒聚成一枝巨型光箭射出。當飆出三丈後,光箭倏的炸開,一化十,十化百,散成無數箭雨!撲天蓋地,沛莫能禦!
「小心!」玉靈兒驚叫道。
飛蝗過境,焦土遍地!
無思弓法一經展開,勢若狂風暴雨!太清手無兵刃,還能擋下?
還能擋下??
還能擋下???
太清眼見無數箭雨如飛蝗襲至,低嘆一聲,已閉目待死。
但,就在此時,兩扇大門突然被一道雄渾掌氣震爆,萬千木屑如暗器點點,颼颼颼之聲不絕,激射而至!
跟著是一道焚天滅地的火流刀氣狂飆十丈!發招者更如天外飛仙飆風捲入,射入萬千箭雨的中心點!
最凌厲,也最空無的一點!
轟!地面整個彈了一下,火刀勁力和無形箭雨相擊,又是一道驚天動地巨爆!
煙霧瀰漫,硝煙蔽空;氣捲黃沙揚,勁轟碎石飛!
無形箭的光雨散亂,互相撞擊,亂成一團,卻已不構成威脅。水弓只感對方內力強勁逼來,不由得騰騰騰倒退三步化解來勢,頭髮微亂!
是誰有此本事,能認出此招的破綻,還能掌握氣勁如此精準?
太清驚魂甫定,卻毫髮無傷,腦海裡竟閃過一個熟悉的名字!
水弓也瞬間認出這人的武功。
(竟然是『他』!)
玉靈兒早已搶下佚鳴的手銬,一見此招,不禁喜道:
「半慈郎!」
鏘!
寒刀入鞘的清音傳來。
伴隨這一聲,一道人影從煙霧中緩緩走出。火紅的頭髮,隨風飄蕩;沉默的俊臉,毫無表情。只有眼神,不經意洩漏出一絲感情,直直凝望著玉靈兒。
六道天驕,半˙慈˙郎!
□ □ □
時間拉回四天前的朱雀樓。花露露的醫廬之內,劍光耀眼,金樹狼的金劍反射出燦爛輝芒。
殤雪也緊握紫虹軟鞭。
兩人直直盯著秘笈林老者,目光中盡是不信任。
老者怒道:「小子別礙事!憑你兩人目下的造詣要勝過老夫,當真是癡人說夢。」
夢冬忙道:「爺,他們不是故意的,別這樣傷了和氣!」望著金樹狼和殤雪道:「兩位大哥,我爺爺平常不是這樣的,只是因為最近發生這麼多事,脾氣才比較暴躁,但他絕對沒有惡意的!」
鵲姬冷然道:「樹狼兄弟、殤雪兄弟,退下!」
「樓主,妳…」金樹狼和殤雪同時不滿的道。
「放下武器!」鵲姬加強語氣,再說了一次。
「是!」金樹狼無奈,收劍回鞘。殤雪也慢慢將紫虹軟鞭放下。
鵲姬踏前一步,施禮道:「前輩自認神功驚人,欲替這位夏小兄弟療傷,鵲姬在此深表感激之意…」
「樓主!」瑩月略為不服道:「怎可輕易示弱!」
鵲姬不理她,逕自道:「但血魔功非同小可,而這名小兄弟又使用禁招導致走火入魔,前輩若小覷這兩樣,胡亂救治,只怕未救其人,反送其命!前輩若非有萬全把握,怎可輕易口出大言?」
老者臉色微變,道:「好!好!不愧東方飄雨之女,伶牙俐齒!好!看來我不說出我的理由,妳們是不會心服口服了。」
鵲姬不答,索性給他來個默認,其餘諸人也是心中暗爽。
夢冬焦急的望望鵲姬,又望望老人,卻不知如何是好。
未料老者非但沒有動怒,反而微微一笑,道:「血魔功這部武學,本是魔界七武神所創,不僅招式霸氣,更兼內力陰毒。所以平常中招也不易止血,夢冬你是親身體驗過的吧?」
夢冬點頭。
老者續道:「但是,這只是血魔功傷害最輕的地方。至於貴山莊的血無痕,她的血魔功造詣可說已登峰造極,中招者本來立時會死。但我看這小兄弟的臉色還算可以,料想妳們可能已先給他服食靈丹妙藥,暫緩毒性了。不過這並非長久之計,唯一的方法,除了將那股歹毒內勁逼出體外,並輔以補氣之藥物,毫無方法可想。而且拖的越久,對他的傷害就越大!」
曼陀悶哼道:「廢話!這一點我也知道,還用你說。」
老者不疾不徐問道:「哦?那也就是說:女娃兒你能治囉?」
「這…」曼陀仙子俏臉一紅,道:「知易行難!」
「對!」老人呵呵笑道:
「要逼出這股內力,必須要有至陰至柔之氣將毒性聚於一處,再慢慢導出體外。難就難在導氣者的功力必須夠深厚,否則連他自己都會被血魔功的歹毒勁力所傷。而老夫…」老者自信的捋鬚一笑:「老夫數十年來的功力,配合獨門武學寒冰凍霜掌,正是至陰至寒之氣,有化解血魔功的效用,應可化消他體內的血魔功七八成矣。」
此言一出,無異黑暗中的一道曙光。快意山莊眾人盡皆為之又驚又喜,有如抓住一線生機!
如果真如老者所言,那夏雨豈不有救了?
鵲姬已不自禁的將聲音放溫柔:「敢問老爺子,您說的是真的嗎?」
老人微笑,滿腮鬍鬚跟著動:「妳看我像招搖撞騙之人嗎!」
鵲姬輕笑道:「不像!」語畢,一老一少同時笑出聲來。醫廬內的每個人也跟著笑,彷彿已經醫好夏雨的病,克服了這難關。
是的,他們真的笑了!快意山莊眾人心中均喜道:「看來夏雨有救了!」
夏雨有救了!
曼陀走至老人身前,赧然道:「老爺子,剛才曼陀多有得罪,這廂賠禮了。」
老者笑道:「算了,不怪妳。但吾現在可以看看那小兄弟了嗎?」
「當然可以!」殤雪和金樹狼讓開於一旁,讓夢冬把夏雨帶過來。
老人伸手,為夏雨搭了搭脈,沉吟半晌,方道:「果然不錯,看來老夫此法可行。不過…不過他神智似乎受到重大打擊,即使清醒後,重者將癲狂若瘋,輕者也要將養十來日。而治療過程中更須多種珍貴藥材,要有精通醫理之人協助採辦。」
轉頭,老人對鵲姬道:「此法雖可行,但為了幫他導氣排毒,並安定神經,吾必須在一間密室裡花七日七夜之功,佐以安神醒腦之香木不斷燃燒,才能奏功。我需要有人早晚進來,提供藥材、食物飲水,或清理他排出的毒液。另外還需要數人在外擔任護法,避免外敵來犯。這兩點…不知樓主可以幫忙打點嗎?」
鵲姬乾咳一聲,望向曼陀仙子。曼陀本來不喜外人進入醫廬,此時為了醫治夏雨之傷,不得不做出讓步。
只聽曼陀仙子道:「老爺子放心吧!這兩點我能辦到。我可以把醫廬讓出一間房給您。至於醫治過程中所需的藥材,您開個藥方,我去採。」
金樹狼立即道:「我負責守衛。」殤雪也道:「算我一份!」
吳大叔當然也是其中一員。
瑩月急道:「哎呀,殤雪、金樹狼,你們傷還沒好,還是讓小妹來好了。」
鵲姬亦出聲道:「是呀,兩位尚未痊癒,如有外敵來犯,小命就不保。不如讓我在此擔任守衛吧!」
「樓主!」眾人一同驚呼。夢冬忍不住道:「樓主,就讓夢冬代替妳吧!」
鵲姬淡笑道:「不要緊,當了那麼久的樓主,偶爾當當小兵也不錯呢!」說著拍拍瑩月肩頭,笑道:「瑩月,我當妳同事也不賴吧?」
殤雪、金樹狼、曼陀仙子、夢冬四人都沉默下來。
他們都知道鵲姬的用心良苦。
醫治夏雨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而在這七晝夜中擔任護法更是危險。現在朱雀樓的外患乍看下已減消,但焉知不是暴風雨前的片刻寧靜?
也許下一秒,就會有大批敵人來襲,而花露露的醫廬又豈能倖免?
但鵲姬在此時卻不顧一切,親自為夏雨這個樓外之人擔任護衛工作,讓傷者、弱者休養,這種氣度,真是常人難以望其項背。
金樹狼的眼眶不自覺紅了起來,低聲道:「樓主…」
鵲姬笑道:「不必擔心。曼陀仙子這醫廬有五行花障運轉保護,料想尋常角色也不易闖入,你們儘管放心養傷。只是…曼陀,妳的小屋子,有撐爆的危險喔!」
曼陀噗嗤一笑:「樓主,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那妳不管朱雀樓了嗎?」
鵲姬道:「我們這段期間就住在妳這兒,至於朱雀樓本身,相煩夢冬帶領一百精壯兵士看守即可。只可惜太清不在…否則兵力也不會這麼空虛…」
說著說著,鵲姬的聲音略見低沉,頭也慢慢垂下。她忽然想到:如果逸閒君還在,就好了,最起碼現在人力調度也不會如此捉襟見肘。
如果逸閒君還在…
如果逸閒君還在…,自己是否還會如此矜持?
天人永隔,陰陽雙分。失去的幸福,再也喚不回。
流風浴情百花偃,笑談搖羽眾劍折。此刻卻成為心版上無法磨滅的創痛…但眼淚不能流出來,自己要堅強,以告慰逸閒君在天之靈。
鵲姬勉強克制住澎湃的感情,抬頭對曼陀道:「行嗎?」
曼陀仙子不捨的看著鵲姬,身為女人,她自然也知道鵲姬在想什麼。輕嘆一聲:
「好。」
「那我們開始行動吧!」
□ □ □
天山聖劍門的另一根據地,練武場上,半慈郎陡然出現,引起更大的風暴!
水弓沉聲道:「是你!」銳眼同時掃過半慈郎,立時發現:半慈郎原本的配刀,不見了。
現在他所背的,不過是把普通的刀。
水弓眼神一變,八十一名弟子旋即重新布好陣勢!
半慈郎渾不在意,在眾目睽睽之下,緩步走到玉靈兒身前。伸出手,撫摸她的臉頰:「妳瘦了!」
玉靈兒喜極而泣,抓著半慈郎的手在自己臉上摩挲,感受那透體的溫暖熱流。她幽幽道:「你真的來了…,我以為你會遭遇不測,血無痕那傢伙這麼厲害……」
半慈郎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偷偷把一大口血吞回腹中。
他的傷根本還沒全好。
□ □ □
數天前的白虎樓…
「你要走了?你的傷還沒全好呢!」
半慈郎揹上命非凡送給他的刀,點頭:
「命非凡命樓主,晚輩一路拖命來此,承蒙前輩收留,才撿回一條命。多謝您數日來的照顧。但晚輩尚有要事…」
命非凡搖頭道:「大恩不言謝,何況這區區小事?但你等等。」
取出一封信:「你到天山那一帶去找水弓,將這封信交給他。」
「這…?」
命非凡笑了:「天機不可洩漏,去吧!」
半慈郎拱手,轉身,大步邁出了白虎樓。沒有看到背後命非凡盯著他的背影,自言自語道:「希望吾此計能收效啊!」
□ □ □
方才那一招,幾乎讓他的內傷又發作。他根本沒料到水弓會在這裡,更沒料到碰上水弓時,會對上這一招。
但他怎能再讓玉靈兒擔心?
水弓眼見二人旁若無人的呢喃,喉嚨突然一陣發緊。使勁一按機簧,無思弓再度變回烏黑短棍!
水弓的臉猶如罩上一層霜:「半慈郎,你膽子很大。竟獨自犯險!」
半慈郎霍然轉頭,目光直射水弓!兩人眼神一交,迸出一串火花!
半慈郎緩緩道:「我來此並無敵意。不過是轉交白虎樓之主予你的一封書信,拿去!」言畢,抽出一封信,拋向空中。拔刀,刀背在信上一托,信瞬間飛至水弓面前!
水弓愕然接信,已看清信上發信人果是命非凡。但也初步確定半慈郎來此並無敵意。
太清此時已扶起佚鳴,看到這一幕,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風靈虎嘯破長星,非凡神蹤飄無形!
難道命非凡也和水弓等人有所掛勾?
佚鳴轉頭,對太清低聲道:「情況更混亂了!」
太清咬咬牙。莫非命非凡也是一名奸細?
血無痕之事只是一個開端……
到底誰才是朋友,誰才是敵人?誰又能回答?
也許,至少在同時,有一個人能回答。但此時,「他」正在千里外的海濱。
「他」是誰?
又有誰能回答?
□ □ □
烈日當空,怒海翻騰。
海水翻湧,奔騰而至。東來的波浪衝擊在嶙峋海岩上,碎開,激起水花四濺、飛沫如煙。
遠處一艘大船靜靜泊著,像在等待什麼。
瀛海巨浪,沖上炎黃的大地。
紅日當空,日影卻西移。
當一條插在岩縫中的細枝,影子已再度向東延長時,一個神秘的蒙面人施施然走近海邊,同時大船也放出小艇衝向岸邊,為這掩蔽的岬角,隱密的海灣,平添幾許詭異。
智者樂水。
海雖是水,但蒙面人是智者嗎?
蒙面人站在最高的巨岩上,盯著小舟破浪而至,腦裡也不斷計數,當海浪第十一次沖在怪岩上時,隨著濤聲洶湧,小舟已穩穩滑入海灣。舟上操槳者也一個提氣、飛身、騰空--
落地!那人穩穩落在蒙面者身後三尺之處,計算得精確無比!
「紅日當空。」來者說出密語。
「威掃炎黃。」蒙面人也回答另一段切口。
這時,只聞驚濤拍岸之聲,猶如千軍萬馬,永無休止!
「你終於來了。」來者開口道。
蒙面人沒有回頭:「是!因為我樓內有些事情耽擱了。」
來者背對陽光,看不清面貌,語氣也毫無起伏高低:「…報告情況,讓我轉達天皇。」
「是!冷月泉一役,公主和二十護衛全員罹難,玉珮被血無痕奪走,似乎表明他已背叛組織。」
那人冷然道:「無妨,夕櫻這娃兒本就不足以擔負大任。」
蒙面人偷瞄了大船一眼,小心翼翼問道:「難道…難道天皇他老人家對此毫無反應嗎?」
來者輕笑一聲,卻毫無笑意:
「夕櫻這娃兒急於建功,又自視過高,雖在與我們的通信中提及血無痕居心叵測,畢竟經驗尚淺,不知自身實力如何,才會全軍覆沒。其實她能活這麼久……嘿嘿,也算她好運!」
蒙面人的背脊傳來一陣涼意。
那人又道:「繼續報告。」
「我秘密栽培的六十四名死士,不日將告訓練成功。到時將可投入我扶桑大計下,為天皇效命!」
「哈哈哈…」是低沉的笑,冷酷的笑:「不錯。你果然是忠貞之士,遠勝那不知好歹的血無痕。」
蒙面人心裡直發毛,道:「您過獎了,但不知天皇有何指示或行動,需要屬下去辦?」
來者背對著他,慎重道:「有三點指示要你明瞭。第一,天皇近日內將派出三名絕代高手來中原,追殺血無痕,到時你需全力配合。第二,設法挑撥快意山莊,造成另一波內亂。第三,雖然數月前你已將真正的龍圖送來,但因不明用途,目前仍形同廢紙。所以這第三點,就是要你查出龍圖和劍舞玉珮之密!」
蒙面人道:「屬下接令。但未知限期多久?」
「限你一個月之內完成!」
「是!」
海濤持續拍岸,數隻水鳥嘎嘎嘎的飛掠而過,陡然水中銀鱗一閃!同時一隻水鳥俯衝而下!
啄,銜住,旋身,振翼而上!其餘幾隻水鳥紛紛叫了起來,撲翅追來。
來者盯著那群水鳥,笑。
蒙面人也只好陪著笑。
天皇的大計,豈不就像水鳥捉魚般精準?
「任務便是如此,吾要回去了,一月後在此地見面,不得延誤!」
蒙面人又道:「是。」
□ □ □
當大船消失在海面上後,蒙面人脫下面罩,對著刺目的陽光喃喃自語:
「紅日當空,威掃炎黃;瀛海巨浪,怒捲中原。」
這一切就像下棋,鬥智不鬥力。
他和血無痕的差別,並不在武功高下。
在於他比血無痕能忍,也比他精明。
所以他能直接接觸天皇手下權臣,更獲得重用。
傲絕穹笑了起來,離開這隱密的地方。背後的潮聲轟然還很清晰。
還很清晰。
□ □ □
據說數天後,曾有人在一處隱僻的山谷中,親眼目睹四名高手決戰。
而且聽說是三個打一個。
更聽說那個被圍攻的人,是位青袍紅髮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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