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風雲錄
第三章 迷樓(一)
一行人策馬望西,向北方聯盟前進。一路上,眾人耳聽趙百坤和孫星二人爭風吃醋,擾嚷不休,不時還有陸霆明插入與他二人爭論,雖覺嘈雜不堪,但也為無聊的路途中平添一些樂趣,故也不加阻止,有時甚至還湊進胡扯一番。
李雲開見己方人多,足可應付神偷三隻鬼,不怕他三人逃脫,因此便不再用鳳尾絲繩將三人綁住,連當晚住宿於梅花鎮時,也僅制住三人穴道,再與師弟們嚴加看管而已。
隔日,午時方過,遠遠便見到一座莊院臨湖而立,四周老松蒼柏,古意盎然。眾人大喜,趕緊快馬加鞭,一路急馳至莊院門前。只見其大門之上,懸掛「北方聯盟」四字黑木大匾,字體蒼勁遒健,卻猶見內蘊圓融。再見山莊大門亦是一派黑木玄漆,青銅門扣,之外更無多加雕飾。
趙百坤一見這北方聯盟大門,便暗暗笑道:「呸!沒想到堂堂北方聯盟,金庫中銀兩不少,大門卻建得這般寒酸。」他自稱「神偷」,夜半偷人錢財,當然不會從大門出入,故從未一睹其大門風采,沒想到今日終能一見,卻是令人大失所望。
隨著眾北聯弟子魚貫進入山莊之內,經過了一重庭園,便來到了大廳之上。廳上亦懸掛一匾,上書「守拙堂」三個大字。
趙百坤賊人心性,一進廳便四處斜眼偷瞄,尋找可下手之物。沒想到四處游望,只見廳上除了壁上掛了一些書法畫作,便僅幾瓶紅梅點綴,此外更無其他裝飾。趙百坤內心不由得升起一把無名火,暗罵道:「媽的!鼎鼎大名的北方聯盟,大廳竟然連個值錢的東西也沒?哼!瞧北方聯盟這般寒酸模樣,想來那褚老先生也不是什麼厲害人物。」原來偷兒評論一人地位,向來端看此人身家財富多寡而定。他見北方聯盟這般樸素,早已將北方聯盟地位排到末位,遠遠不如東武林的七大富豪了。
正暗罵間,突聽到由內傳來一陣少女嬉鬧笑語,驀地竹簾一掀,三四名少女盈盈走出。為首一人,約莫十八、九歲年紀,容顏秀麗,神色溫柔,黛眉如畫,睛若秋波,雖是一身武衣短束裝扮,卻也盡顯其柔弱嬌態。其餘女子,皆只十四、五來歲年紀,頭上挽著丫形髮髻,顯是稚氣未脫。
那為首少女抬眼一見歐陽震,突地一抹紅霞暈臉,忙垂下頭去,眼底卻閃過了一絲欣喜與羞怯的光芒。歐陽震一見那名少女,一向冷峻孤傲的臉上,竟也展開了一絲笑容,驅身上前問道:「四師妹,可知師父他老人家現下在哪?」
那名少女微微一怔,便把臉別了開去,卻不答話。歐陽震見她笑顏轉嗔,不解何故,正欲再問時,身旁一名大眼睛的少女,突然「噗吃」一聲,笑道:「三師兄,霜晴師姐在惱你呢!你還不快向她賠禮?」
歐陽震奇道:「她惱我什麼?」
那名少女正欲回答,凌霜晴急忙蹙眉制道:「雪兒師妹,你別瞎說。」
杜雪兒笑道:「我哪有瞎說?你們倆這麼多天沒見,三師兄一見到你,卻連聲問候也沒,開口就只問師父的去處。你心下著惱,便不理三師兄的問話了。霜晴師姐,我說的可有錯?」
凌霜晴被杜雪兒猜中了心事,臉上又是一陣飛紅,向杜雪兒啐道:「你再胡說,我連你也不理了!」望也不望歐陽震一眼,卻逕自向李雲開走去,指著神偷三隻鬼問道:「二師兄,這三人便是神偷三隻鬼?」
李雲開答道:「正是。」
凌霜晴道:「師父等著要見他們呢!他老人家正與大師兄在洗心湖上垂釣,你快去吧!」
李雲開笑道:「四師妹這話可說錯對象了?誰問你話,你就應向他說去,怎麼反而跑來向我說呢?」語音未落,眾人皆已笑成了一團。
凌霜晴只羞得雙頰緋紅,含嗔薄怨,好半天說不出話來。驀地頓了頓腳,貝齒一咬道:「二師兄現下只管拿師妹來取笑,將來,可不知要輪到誰讓師妹取笑呢!」說完,便低頭快步走了出去。
李雲開苦笑道:「糟糕,糟糕。和事佬沒當成,反地讓師妹給怨上了。」
杜雪兒推了推歐陽震,抿嘴笑道:「三師兄,你還不快追出去賠罪,怎還楞著呢?」眾人又是一陣低笑。
歐陽震原本一心只想盡快面見師父,沒想到欲速則不達,反而惹惱了心上人。原本想追了出去,好言慰藉一番,但此時見眾人都已移步往洗心湖而去,又怕師父先見著了二師兄,被他奪了頭功。心下猶豫不決,躊躇了一會兒,還是跟著眾人,往洗心湖面見師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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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秋菊已枯,松柏猶青,庭園間錯落著植了幾株寒梅,襯著古樸的房舍,別有一番超塵拔俗的氣象。
沿著迴廊走至盡頭,赫然一片浩瀚茫渺映入眼簾。只見湖邊一座孤亭,亭中一人身披蓑衣,頭帶草笠,背對著眾人,正閒坐湖邊垂釣。眾人走至那人身後,卻不出聲驚動,只在一旁垂手而候。
此時天候已寒,湖面微結了一層薄冰。趙百坤斜眼望去,見那蓑衣人手持釣竿,竿繫釣線,但釣線所垂之處,竟是一片冰覆的湖面。趙百坤大奇之下,忍不住開口罵道:「他奶奶的!北武林的怪事還真多,竟有人沒鑿開冰面就想釣出魚來?」
孫星笑嘻嘻的說道:「釣得出,釣得出!只不過怕要等到春天冰雪融了以後,那魚兒才吃的到餌吧!」
突然,天外飛來兩顆小石子,重重的打在兩人頭上,兩人一齊「唉喲」一聲,便齊往李雲開怒目而視。但見李雲開向他二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倆別胡亂說話。
孫星與趙百坤見李雲開神情嚴肅,不如平常那般隨和,微覺奇怪,便順著李雲開的目光往那蓑衣人望去。一看之下,兩人不禁「咦」了一聲,似是見到了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
只見那蓑衣人釣線所垂之處,原本一片平滑的冰面,竟徐徐冒出了一縷白煙,而冰面也開始慢慢融化。先是一小塊凹處,慢慢融成了一小窪水。半晌,冰層融盡,釣線垂落水中,只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便見到釣線微微一動。蓑衣人連忙拉起釣竿,只見釣線盡頭,赫然便是一尾活蹦亂跳的鮮魚。
神偷三隻鬼見此人露此絕技,大駭之下,早已說不出話來。而眾北聯弟子卻是個個面露喜色,若有所悟,有人還看得不住點頭,似是看通這釣竿中隱含之絕妙武功,心神領會之下,忍不住擊掌讚好。
蓑衣人拉起那尾鮮魚,轉身向趙百坤及孫星笑吟吟的說道:「這會兒未到春天,魚兒卻已上鉤了。」
孫星原已看的瞠目結舌,聽見那蓑衣人所說之言,卻猶自不服,強嘴道:「你必是使什麼妖法,否則,那冰面怎會無緣無故就融了呢?」
蓑衣人撚鬚微笑道:「不囿於五官所識,方能體盡無窮。二位只執著於眼前所見,汲汲於身外之物,反而劃地自限,無法跨越自我的境界,自然,也就無法釣到魚了。」說完,卻將那魚從魚鉤上解下,放回湖中放生去了。
余三娘見那人年約四十來歲,兩搓黑髯垂掛嘴角,一臉的敦厚祥和,悠閒自在。看他這一手懸絲融冰的宏大內力,武林中也少有人可與之匹敵,料想此人應就是褚老先生了。余三娘心中暗道:「江湖上人人尊稱北聯盟主一聲『褚老先生』,沒想到原來竟是這般年輕。」
孫星冷聲哼道:「你嘰哩咕嚕的說一大串,我可一句都聽不懂。但是看你對一條魚尚有慈悲心,將他放生去了,不如也將我三人,一起放走了吧?」
蓑衣人微笑道:「閣下這話未免大謬,北方聯盟請三位來此,只是希望三位能返還所竊之金,一旦藏金返還之後,三位愛走便走,北方聯盟絕不相留。要留要走,一切操之於閣下,何來放人之說呢?」
孫星冷笑道:「你這話說的倒好聽,只是你們一路上將我三人綁起手來,後來還有大批人馬相隨,天下有請人是這種請法的嗎?」
趙百坤也跟著怒道:「沒錯!還一路上盡往我頭上丟….」話到一半,突然想起被丟石子之事,說出來也不太光彩,急忙住口。只是他頭腦一向不甚敏捷,一時找不到別的話掩飾過去,只好乾咳了幾聲,神色大是尷尬。
李雲開見二人所言,心中大有怨恨之意,便向他倆長揖說道:「三位神偷的絕學神技,在下苦無破解之道,別無他法,只好將三位綁了起來。只怪在下學藝不精,這才委屈了三位神偷,一路上多有得罪之處,望請三位海涵。」他生性頗為隨和,雖身為名門子弟,在北武林地位崇高,卻從不擺架子,此時對三名被俘之人道歉,也絲毫不以為意。
神偷三隻鬼因專行偷竊之事,在武林正派中一向飽受輕視,故對正派人士甚無好感。今見堂堂北方聯盟二弟子,竟當眾向他三人道歉,詫異之下,臉上也覺得添了一份光彩。此時又思及在前往北方聯盟這一路上,除了拿繩將他三人綁住之外,李雲開也是處處理讓尊重,任憑三人叫罵,從不回嘴,頂多在辱及北方聯盟或褚老先生時,才以小石敲頭稍作懲戒。這一番細想之下,發覺這李雲開竟是遇過的正派人士中,唯一以正眼相待之人,不由的對他多了幾分好感。
孫星笑道:「喲!李少俠親自道了歉了,這面子咱們可不能不看。只是…那些金子早已被咱們三人花光了,要怎麼還呢?三妹子,你說這事兒該如何是好?」
余三娘側頭想了一想,笑道:「無法,只好再去偷些錢來還了。」
那蓑衣人一聽之下,急忙搖手說道:「不可不可,若是再去偷別人的錢來還,三位之罪豈不更多一項?這種偷來的錢,北方聯盟也不敢收。」
余三娘原是故意說笑,沒想到那蓑衣人竟然信以為真,不由得大感好玩,存心戲弄他一番,故意嘆一口氣,說道:「真沒辦法了,只好把我賣到青樓去,賺些苦命錢來還就是了。」
蓑衣人苦笑道:「余三娘這話從何而來?北方聯盟豈會做出這等事情?若是三位真無法還錢,也只能委屈三位留在北方聯盟,為武林正道盡一份心力了。」
趙百坤悶哼一聲,大聲罵道:「他媽的,你說留便留?若是老子我堅決不肯留下呢?」
驀地,四周傳來了一陣呵呵笑聲,慈藹祥和,令人如沐春風。只聽那聲音說道:「你們若是不肯留下,只怕余三娘十天半月內便將斃命矣。」聲音迴盪在眾人耳中,有如那人便在眾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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