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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風雲錄

第三章      迷樓(三)

 

褚老先生喟然一嘆:「老夫慚愧,余三娘尚未痊癒。」

此話一出,眾人皆感詫異,尚未反應過來,褚老先生又繼續說道:「此病乃是因她所練之『鬼步魅影』這門古怪輕功所致。據說這門輕功源自西武林一神秘派門,是以至寒之氣,佐以奇幻步法,助練功之人達到身如柔柳,骨若飛絲,步影如幻,行動似魅之境界。但因練功所生之寒氣太過陰冷,故練者本身需有宏大內力,才能壓制住這股陰氣,不至遭其反噬。余三娘內力未足,卻一味的強練這門功夫,體內陰氣有如洪滔吞舟,漫蓋全身,自然造成這身病了。」

「適才老夫以至陽真氣灌入,助你逼通手太陽、少陽、陽明;足太陰、少陰、闕陰這六經,使你體內寒氣暫得疏通。但因你練功時日已久,陰毒餘燼猶多殘存五腑經脈之中,若要完全將之逼出,尚須每二日逼毒一次,連續逼使一個月餘,才能完全痊癒。老夫適才所言,你若不留在北方聯盟則恐有性命之憂,正是此理。」

趙百坤向余三娘問道:「三妹子,褚老頭兒所言可有半句差錯?若有,咱們立刻走人。」

余三娘並不答話,只緩緩站起,逕自走至褚老先生面前,倏地雙膝一跪,竟向他盈盈拜倒。孫星與趙百坤大愕,驚道:「三妹子,你……

只聽余三娘向褚老先生拜道:「褚老先生救命之恩,余三娘感激涕零,永世不敢或忘,只望老先生大發善心,再救救我大哥二哥吧!」說完,又伏地拜了兩拜。褚老先生忙要拉她起身,卻早被趙百坤搶過身去,急急拉起了余三娘。

趙百坤詫道:「三妹子,你在胡說些什麼阿?若說這老頭兒救了你的命倒還說得過去,怎麼連我和二弟都要他救了?」

余三娘道:「大哥,你還不明白嗎?咱們三人所練之武功,均非正路。今日我因內功不足而身遭大病,你與二哥必也可能遭受同樣情形。這幾個月來,你不是常嚷著頭疼嗎?二哥不也常覺得骨頭酸痛異常?咱們求遍各地名醫,也瞧不出個什麼端倪;吃盡了七大富豪的名貴珍藥,還不是不見好轉?當今武林,除了褚老先生有這等內力,誰還可以救咱們,又有誰肯救咱們呢?大哥二哥,你們也快快向褚老先生求個情,求他老人家指點咱們一條生路吧!」

余三娘這一番柔情婉語,只說得趙百坤連連搓手抓腮,躊躇道:「這….這個嘛…..」他雖向來對余三娘百依百順,但要他拉下臉來向人求情,那簡直比被一刀殺還更令他痛苦。只是聽著耳際柔聲款款,看著身畔倩目凝情,怎麼也狠不下心來回絕。

孫星卻已拂然不悅,哼道:「要求情你們自己去,我寧願病死在街頭,也不願受這些名門大派一點恩惠!」頓了一頓,又忍不住責怪道:「三妹子,你怎麼只受了他們一點好處,就變了性情了,你….,唉!」話到嘴邊,一瞥見余三娘大病初癒的嬌顏,怒嘆一聲,竟又吞了回去。

余三娘雙目含淚,柔聲道:「二哥,我知道你一向心高氣傲,瞧不起這些名門大派,只是你沒受過那病的折磨,不曉得它厲害之處啊!二哥,就聽我這一句話吧!難道三妹子還會害你嗎?」說著,眼淚已如斷線珍珠般連串落下。

孫星一見她這般模樣,心早已軟了一半,只是一時拉不下臉,面上猶露怒容,「哼」了一聲,雖未答應,卻也不再回嘴了。

正自僵持不下,忽傳出一聲「哈哈」朗笑,三人愕然回首,卻見李雲開正閑站在旁,負手含笑。趙百坤正沒好氣,白了他一眼,怒道:「臭小子,你笑什麼?」

李雲開笑道:「自是笑你們腦子不通,搞不清楚狀況。」

趙百坤勃然大怒,喝道:「他媽的臭小子,別以為我三妹子受了你們一點好處,你們就可以賣弄人情!告訴你,三隻鬼寧願在這裡病死困死戰死,也不願承你們的情,說出藏寶地點來。哼!別打錯如意算盤了!」

李雲開「唉」了一聲,搖頭笑道:「看來你們不僅是腦子不通,簡直是亂七八糟,不知所云!家師出手治療余三娘,是念及北方聯盟對三神偷一路照顧不週,特以聊表歉意罷了,何來人情之有?現下我盟急需三位援手,望能告知藏寶地點,故趁三位住下期間,順便治療三位病症以為回報。如此一來一往,兩方已是互不相欠,三位又何須大傷腦筋呢?」轉身面向褚老先生,眼神已斂起笑意,轉為恭謹:「師父,弟子所言可有差錯?」

他這幾日與神偷三隻鬼相處下來,深知他們個性既自卑又復自傲,生平最厭名門大派自居身份,低眼看人。因此若要他們說出藏金地點,只能暫放姿態,顧其臉面,或許還能得之信任,願意配合說出。否則一旦三隻鬼耍起脾氣來,就算將他們困住二十年,也絕難透出一句口風。故此計雖使己方稍受委屈,但眼下也無其他辦法了。

褚老先生頷首微笑道:「本是如此。」轉向神偷三隻鬼道:「委屈三位暫且在北方聯盟住下,老夫明日便為三位運功治療,如何?」

余三娘大喜,忙不迭的連番稱是,點頭喜道:「有勞褚老先生了。」

趙百坤與孫星聽完李雲開一番解釋,心下早已同意,但臉上卻又不好表現的太過熱切,孫星故意沈吟了半晌,勉強道:「既有用得著三隻鬼的地方,我們也不會太過小氣。也罷,我們就留下來便是。」

眾人聞言大喜,褚老先生便叫過身旁侍童,帶領三人前去廂房住下。

 

待三人走遠,蓑衣人便向李雲開笑道:「二師弟可真越來越長進了,此番若能拿回藏金,你可要記上一大頭功。」

李雲開說道:「大師兄謬讚了,神偷三隻鬼答應配合,全賴師父以德報怨,感動頑石。我只是一路護送他們過來,算不得什麼功勞。」

褚老先生笑道:「霈兒說的沒錯,你能盱衡情勢,斷下決策,又能以禮相待,設身處地為對方著想,可見真是大大長進了。」撚鬚頷首,眼神大有欣慰之色。

蓑衣人沈霈又向歐陽震笑道:「二師弟立下大功,三師弟想來必也不遑多讓。此次前去天鷹門,可有什麼進展?」

歐陽震答了一聲:「是。」轉向褚老先生恭身道:「弟子此次前去,趁機說服了蛟龍洞,游洞主已答應規順我盟。」 眉宇間神采飛揚,隱隱有得意之狀。

褚老先生一怔,臉上卻未見欣喜,只淡淡說道:「蛟龍洞這幾年來平靜了不少,殺人搶劫之事也未再傳出,倒也不需急著招順。也罷,又有一派歸我正道,未嘗不是件好事。」

歐陽震原本滿心期待師父誇獎一番,沒想到師父神色平淡,竟無半句嘉勉之言,心下不由得大是氣餒。

褚老先生又問道:「招順天鷹門卻才是首要之務。你此番前去,徐掌門可有說些什麼沒有?」

歐陽震猶豫了半晌,便昂然道:「弟子將天鷹門滅了。」

此言一出,褚老先生與沈霈固然大吃一驚,李雲開雖在野店客棧中已與眾師弟相逢,但因趕路甚急,一路上也未曾問起,故乍聽此言,亦是不敢置信。

褚老先生慈顏頓變,走前兩步,勃然喝問道:「你說什麼?你到底幹下什麼事情來?」白髯怒張,眼若焚火,神情甚是駭人。

歐陽震從未見師父發此雷霆之怒,心下害怕,微微退後一步,陡然心中狂氣一激,反迎向前去,昂然辯道:「天鷹門屢諫不聽,一錯再錯,為禍北武林已久,怎可能只聽徒兒的勸告,就此規順我盟?徒兒也是見他們出手反抗,恐怕傷及師弟們,逼不得已之下才出手殺人。況且,天鷹門殺害了那麼多條人命,徒兒只是血債血還,替那些無辜的百姓報仇,何錯之有?」

「住口!你草菅人命,行事如此乖張狂悖,竟還有理由為自己辯解?為師平日諄諄告誡,處事務以仁義為上,寬懷待人,你滅天鷹門之時,可有半點想起為師的話沒有?」

歐陽震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似有千冤欲吐,卻又不敢分辯。半晌,忽地一聲冷笑,咬牙道:「師父的話徒兒自是謹記在心,只不過徒兒心中有師父,師父卻只偏心二師兄一人!」

褚老先生怒極喝道:「孽徒,你……」袖袍一揮,一股大力轟然向歐陽震襲來, 歐陽震抵擋不住,登時腦門一仰,跌坐在地,臉上一個紅辣辣的手印子已高高腫起。

褚老先生瞪視歐陽震,欲再說教,卻見他怒目含怨,不忿之色盡顯於臉,不禁張口又止。俄而,仰天浩然一嘆,搖頭道:「罷了罷了,有徒乖悖如此,夫復何言!以你這般狂放的個性,視聖人之道如敝屣,卻空懷一身武藝,將來若是為亂作惡,豈不使我盟蒙羞,使天下遭禍!今日我就親手除孽,以免日後愧對武林!」大步走向歐陽震,手掌一伸,竟要往歐陽震天靈蓋上擊落。

沈霈見歐陽震仍怒坐於地,滿臉的桀驁不馴,對師父的一掌迎來卻是不閃不避,心中一急,連忙推了歐陽震一把,急斥道:「三師弟,你還不快跪下向師父認錯!」這一推之下,正好躲過了褚老先生這一掌。

李雲開也忙攔住褚老先生去路,求道:「師父請暫息雷霆,三師弟為何要滅了天鷹門,定是有他的理由,師父何不聽聽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不定三師弟也有苦衷啊!」邊說邊跪了下來,又忙遞眼色給師弟妹們,示意大家齊跪下求情,頓時,眾弟子黑壓壓跪了一地。

褚老先生見狀,怒哼一聲,向陸霆明喝道:「霆兒,你較老實,你將整件事情給我從頭至尾,明明白白的說出來,不可有半分偏袒諉責。」

陸霆明答了聲:「是。」便將眾人在天鷹門如何勸說徐南刀,徐南刀如何回應,至後來雙方鬧僵,如何大打出手,並後來追殺到雪松樓等事情一一說出,他向來對師父敬若天神,因此言語中倒也沒敢絲毫隱瞞。

歐陽震適才憑著一股狂氣,生平第一次與師父頂嘴,正暗自後悔不迭,早已伏地跪倒認錯。此時又聽陸霆明說出天鷹門滅門經過,亦覺自己此番行事實在太過,恐難輕易開脫罪責,又想起師父素日脾氣溫和,極少發怒,此刻卻大發雷霆,不知將會如何處罰自己,一顆心不免七上八下,驚懼不已。

褚老先生聽陸霆明娓娓道完,怒容未減,蹙眉不語。沈霈見狀,趕緊替歐陽震分辯道:「師父,當時事出突然,三師弟為了保護眾師弟,下手雖太狠毒了些,但兄弟情深,難免一時失手,師父又何忍見怪,枉送英才呢?望師父顧念他平日多所建功,此次又招順了蛟龍洞的份上,從輕發落吧!」

褚老先生望了歐陽震一眼,剛巧歐陽震也正抬眼一望,一時四目相對,只見歐陽震眼底盡是不安、恐懼、懊悔……,褚老先生不禁軟下心來,喟然長嘆道:「我要是饒了你,要我如何面對武林同道?要我有何面目在北武林立足?」

只見他雙手負於身後,來回踱著方步,沈吟未決。半晌,突地轉過身來,口氣已由憤怒轉為嚴峻:「三弟子歐陽震聽令,為師命你自今日起在琢玉閣內閉門思過,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視!在此期間,為師將視你悔悟情形如何,再行發落定罰。」

轉頭又向陸霆明等眾人道:「當初我命你們跟隨震兒前往天鷹門,就是知他個性衝動,浮躁飛揚,想藉你們之力稍做牽制,以防他意氣用事。沒想到你們不但沒阻止他犯下大錯,竟還隨風起舞,一樣罪不可饒!」頓了一頓,又嚴聲說道:「為師先命你們先前往天鷹門設壇奠靈,並向北武林各大門派廣發訃文,我要親自前往祭弔,當著各大門派面前罪陳己狀。待安葬好天鷹一門,再對你們另行處罰。」

沈霈與李雲開欲再求情,褚老先生已背過身去,將手一擺,沈聲說道:「我心意已決,任何人不得再來求情!」

沈霈與李雲開兩人心知師父平日雖慈善寬祥,但若弟子犯錯,必是嚴懲不貸,從不私心偏袒放縱。因此歐陽震此次只需被圈禁於琢玉閣中,暫得保性命,已是慈心寬厚,法外開恩了,故兩人也未便再行求情。

褚老先生仰天又一聲長嘆,嘆聲中似藏多少滄桑無奈,半晌,才緩緩說道:「霈兒,你將震兒帶到琢玉閣去吧!」又道:「其餘的人也都累了,先下去好好休息吧!明早即出發前往天鷹門。」

眾人答了聲:「是。」便恭身退出。

李雲開原也轉身欲退,忽聽褚老先生傳來一聲:「雲兒,你且留下。」便即腳步一停,回頭看見褚老先生正往湖邊小亭走去,也忙跟隨其後。

兩人走至亭中,褚老先生自顧往石凳上坐下,李雲開在一旁垂手侍立,等待師父示下,誰知隔了半晌,褚老先生卻始終不發一語,四周只剩一片靜默。驀地,一陣颼颼北風吹來,打亂了湖邊枯草,頓時四下沙沙作響,更添淒冷寒意。

李雲開微覺奇怪,側目往褚老先生偷瞄一眼,只見他嘴角深垂,白眉緊蹙,兩眼凝望湖面,心中似有千愁萬緒般,默然出神,忡忡不語。他與師父一別月餘,此時似覺師父臉上皺紋深刻,更添風霜,彷彿剎時又老了好幾歲,不覺心中一動,衝口而道:「弟子願為師父分憂解勞,師父心中有什麼煩惱,儘管交待弟子去辦吧!」

褚老先生望了李雲開一眼,慈目含喜,臉現欣慰,拍了拍李雲開肩膀,欣嘆道:「好,好。」垂目又靜默片刻,才自緩緩說道:「你大師兄醉心於武學,雖有一身武藝,無奈性情恬淡,不知世事,恐難託大事。剩下的師弟妹們年紀尚幼,江湖歷練又淺,亦難出此任務。這件事情,為師也只能依靠你了,這倒也不是師父偏心於你。」

李雲開心底一酸,說道:「三師弟只是一時氣話,師父不必記掛在心。」

褚老先生搖了搖頭,苦笑幾聲,道:「是氣話,也是真心話。」

「師父……

褚老先生將手一揮,示意李雲開莫要再提,隨即肅容說道:「雪松樓高樓主原已退隱,不再涉足江湖俗事,此次震兒前去冒犯高樓主不說,竟還動手殺了他師姪,為師心中很是過意不去。」

「師父是要弟子前去向高樓主賠禮?」

「不錯,這僅是其一。還有一件事情卻是更為重要。」褚老先生緩緩站起身來,目光遠遠投向湖面:「當年高樓主退隱之際,為師曾承諾過他,答應保他一世安全,好讓他能安心退隱。這些年來,因雪松樓地處偏僻,漸遭武林中人淡忘,因此倒也平平靜靜的過了十幾年。但此次因天鷹門事件又被捲入其中,倘若武林中人再次勾起江湖舊怨,前去尋仇,那我真是無以面對高樓主了。」

「弟子必當親自保護高樓主安全。」頓了一頓,卻又遲疑道:「只是……只怕此計能保得了高樓主一時,保不了一世。」

褚老先生點了點頭:「為師也慮到這點,因此你此番前去,若能勸動高樓主另謀安身之處,或是前來我盟棲身,方是萬全之策。」

李雲開恭身說道:「是。」

褚老先生目光突地滿現慈祥之意,和聲說道:「你今日才剛回盟,又要你馬上出發前往雪松樓,真是難為你了。」

李雲開笑道:「弟子這幾日來被神偷三隻鬼吵得耳根總不得清靜,這下子終於能離他三人遠遠的,正求之不得呢!反而苦了師父的一雙耳朵,怕要被吵上好幾日了。」說罷,師徒兩人會心一笑。

李雲開向褚老先生辭別之後,便欲前去與師門中人道別。行經庭園,忽見皚皚白雪中,一條淡紅背影倚梅而立,柔弱婀娜,嬌俏可人,重重梅林掩映之下,卻看不清楚那身影是誰。李雲開正欲過去招呼,忽聽到一個清脆的女聲說道:「霜晴師姐,你先別難過了,三師兄吉人自有天相,也許過個幾個月,師父氣消了,自然就放三師兄出來了。」一條鵝黃身影驀地從樹後閃出,卻是杜雪兒。

只聽那紅衣女子幽幽一聲輕嘆,道:「我倒不是為這個傷心。我只是想到,三師兄他這般脾氣,誰也勸不了,若是再這樣下去,將來…………」思及至此,不禁泫然欲泣。

「別人勸不了,難道連霜晴師姐你也勸不了?依我說,必是師姐你脾氣太好了,由著三師兄欺負你。」

「師妹你誤會了,三師兄他……他待我很好的。」

杜雪兒小嘴一噘,哼道:「這叫待你好?依我看來,咱們盟裡上上下下都待你更好呢!」

凌霜晴掩嘴笑道:「那依你看來,要如何才算是待你好呢?」

杜雪兒隻手托腮,側頭說道:「嗯,若要待我好,便須事事都聽從我的話。我要他往東,他便不准往西;我要吃桂花糕,他便不准買糖葫蘆;我要放風箏,他就不准玩彈弓。總之,他心裡只准有我一人,我…….

話未說完,凌霜晴突然「吃」的一聲輕笑,杜雪兒這才發覺自己口無遮攔,連此等兒女心事也大聲說出,大窘之下,羞紅了臉,說不出話來。兩人對看半晌,突地齊聲「噗吃」笑出,摟著肚子笑成一團。

少頃,凌霜晴止住了笑,卻又輕嘆一聲,道:「雪兒師妹,你年紀還小,你不懂的。」

「不只我不懂,咱們這些兄弟姊妹中怕沒有半個人懂。大家都納悶,為什麼二師兄脾氣好,武功高,人品也不輸三師兄,師姐卻不選他,偏偏選了三師兄呢?」

李雲開原本欲前去安慰凌霜晴,但後來聽到兩人話語越趨私密,反覺不宜出面,轉身正欲離去,豈知又聽到杜雪兒提及自己,大奇之下,不自主的停下腳步,側耳聆聽。

只聽凌霜晴道:「二師兄一向隨和近人,樂善交遊,對每個人都是真誠相待。在他心中,我只是跟個妹妹一樣,與眾人沒什麼分別。而三師兄他……他卻是一心只對我好。你別看他平常一副冷峻孤傲的樣子,他對我卻是軟言軟語,溫柔異常……」說到後來,聲音恍如細蚊。

杜雪兒不解道:「這我就更不懂了。為什麼三師兄偏只對你好,而二師兄卻又不只對你一個人好?這種事情可真沒個道理可言。」

「若是有道理可言,此情又有何可貴之處?」凌霜晴嫣然一笑,又道:「『邂逅相遇,與子偕臧』,紛紛紅塵中能尋得一知心之人,不正是『緣』字一意嗎?」

李雲開聽得入神,嘴裡不由得跟著喃喃唸道:「邂逅相遇,與子偕臧。邂逅相遇,與子偕臧……」怔怔呆立半晌,驀地臉上一熱,暗自罵道:「李雲開啊李雲開,你在此偷聽師妹們談話已非君子行徑,若又因此耽誤了師父所託之事,豈不罪加一等?」」思及至此,頓感羞愧無地,急忙三步併作兩步跑了開去,也忘了要向師弟妹們辭別,便即匆匆趨馬出門,疾奔而出。

 

雪松樓位於北武林東北方松林深處,其位置隱蔽偏僻,向來人跡罕至,又適此寒冬時節,大雪初歇,一路上更是獸掩鳥藏,遍地荒涼。

李雲開跨馬踏雪而去,迎著颯颯寒風,漠地飛雪,甚感刺骨難當。但他久居北地,見此寒漠連天之景,反一掃胸中沈鬱,豪情頓起,笑道:「縱馬仗劍,嘯吒而行,方是我豪傑本色。若一心執著於兒女私情,豈不負我一身俠骨?」思及適才聽完凌霜晴一翻話後那副失魂落魄模樣,不禁哈哈大笑,自嘲一番。

豪興一起,以劍擊腿按拍,縱聲高歌,策馬奔馳,好不自在。

如此向東走了一日,離雪松樓已十里不到。驀地抬眼一望,竟已是暮靄四合,紅日西垂的傍晚時分,看看天色將暗,便即加快馬步,一路疾駛而去。

行不多久,忽見左前方平闊的雪地上,一團灰色物體遠遠隱現,暮色昏黃中只是看不真切,李雲開只道是林中野狼出沒覓食,也沒多加留心,豈知過了半晌,那團灰影仍是靜臥遠處雪地中,毫無動靜。

李雲開微覺奇怪,自笑道:「莫不這匹狼竟被凍死了不成?」笑了一笑,疑心卻更甚,轉念又想:「該不是有人迷失在這雪原之中,凍昏了過去?嗯,還是過去看個真切較妥。」將馬頭一偏,便轉往遠處灰影馳去。

跨下坐騎飛馳如電,轉眼離那團黑影只有數步之遙。李雲開此時已看得分明,雪地裡正是一人俯身而臥,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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