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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暴風雨前夕

                                        I

     ……以最后決戰場的星域名稱來命名,這一連串的戰斗被稱為「亞姆立札
 會戰」,自由行星同盟軍几乎全軍覆沒。結局可想而知,在銀河帝國使用戰略
 性后撤時,同盟一時所占據的二○○余個邊境恆星系,也都悉數放棄,現在,
 他們只保住了伊謝爾倫要塞盟軍動員的兵力超過三○○○萬人,經過伊謝爾倫
 回到祖國的人只有一○○○萬不到.未生還比率達七成以上,淒慘之至!
     此次敗北,對自由行星同盟的政治、經濟、社會、軍事等各方面影響深遠
 ! 計算損失的經費和今后將付出的遺族撫恤金和年俸時,財政當局不禁臉色大
 變!
     另一方面,對這次政府及軍部毫無勝算的遠征作戰,軍人遺族和反戰派,
 無不大加撻伐! 痛失夫婿愛兒的市民們,悲憤填胸,強烈地責難政府和軍部的
 無能。
    "雖然消耗了大量的生命和金錢,但仍有一些地方是值得尊敬的啊! 千萬不
 可陷入盲目的厭戰主義中! "
     主戰派當中,仍有人這樣強辯著:
    "金錢比人命值得尊重的地方在哪里? 是權力者的護身符? 還是軍人的野心
 ? 二○○○萬名官兵的鮮血憑白流逝,還有數倍于二○○○萬的遺族,他們的
 眼淚因何而流,這些難道就不值得尊重了? "
     被這么一問,大家都悄然默不作聲了。除了部分喪盡天良的人之外,誰都
 不能置身事外,因此,大家都覺得坐立難安。
     同盟的最高評議會委員,全體提出辭呈。
     主戰派的聲望急轉直下,相對的,反戰派的地位則大大提升.對遠征案投
 下反對票的三位評議委員,他們的意見大受贊揚,因而被挽留,在第二年的選
 舉前,國防委員長特留尼西特暫時掌握政權。
     在自宅的書房中,特留尼西特舉杯慶賀自己的先見之明,在他的頭銜上摒
 除「暫時」二字,當在為時不遠了。
     軍部方面,統合作戰本部長席特列元帥和宇宙艦隊司令長官羅波斯元帥也
 雙雙辭職。有人說,羅波斯終于以自己的失敗,把競爭對手席特列給拉下台了
     英勇奮戰陣亡的兩位艦隊司令官----伍蘭夫中將和波羅汀中將,連晉二個
 階級,受封為元帥。同盟軍當中,并沒有一級上將的階級,上將之上就是元帥
      格林希爾上將遷調為國防委員會事務總局的調查部長,從對帝國軍事行動
 的第一線上退下來。
     卡介倫少將也左遷為國內第十四補給基地司令官,離開了首都海尼森。亞
 姆立札會戰中補給失敗一事,必須有人出面頂罪,這成為他左遷的原因。他留
 下家人在首都,遠赴五○○○光年外的任地就職,妻子則帶著二個年幼的女兒
 寄身娘家.
     霍克准將療養康復之后,奉命編入預備役,可看得出來他已與自己的野心
 無緣了。
     于是,同盟軍的首腦部留下了大量的空缺,需要的人手要多少才夠呢?
     登上統合作戰本部長寶座,由中將晉升為上將的是原第一艦隊司令官----
 庫布斯里。
     亞斯提會戰和亞姆立札會戰,他都沒有參加。所以他不必負起戰敗的責任
 ,他在擔任第一艦隊司令官負責首都警備與國內治安的任務期間,對由來已久
 的宇宙海盜組織的討伐工作和國內的安全維護工作,也都有優異的表現。
     當年以優秀的成績自軍官學校畢業時,雖然大家都相信他終有一天定能爬
 上軍人所響往的顛峰,只是連他也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升遷的速度竟這樣快。
     繼庫布斯里之后擔任第一艦隊司令官的是在亞斯提會戰中負傷療養至今的
 派特中將。
     比克古則擔任了宇宙艦隊司令長官一職,當然,他也晉升為上將。老將能
 夠得到適合老將擔當的地位,這道人事命令一出,獲得軍部內外的一致好評!
 這是當然的! 一向聲望頗高的比克古,如果得不到官兵的擁護和支持,只怕也
 不會被選上擔任宇宙艦隊司令長官了。
     楊威利的待遇并沒有立刻被決定.
     他所指揮的第十三艦隊官兵有七成以上生還了,生還比率相當高。但沒有
 人會指責他是躲在安全的地方逃過大難。第十三艦隊是在激戰的亂流中,支撐
 到最后才離開戰場的.可說是克盡全功了。
     庫布斯里希望楊能成為統合作戰本部的幕僚總監,比克古則早已聲明要楊
 擔任宇宙艦隊參謀長。
     另一方面,第十三艦隊的官兵們,除了楊以外,他們并不希望任何人來接
 掌指揮權。誠如先寇布所說的,士兵們想要的是一位能力與運氣兼備的指揮官
 ! 因為這對他們而言,無疑是生存的一大保障。
     在待遇尚未成定案之前,楊請了長假,到米特拉行星去。在海尼森的官舍
 里,無數市民爭相要求謁見不敗的英雄,記者也跟進跟出地窮追不舍,電話更
 是吵個不停,根本沒有片刻安寧。
     傳真機送來一封信,是憂國騎士團本部寫的「歌頌愛國的名將」,看到這
 樣一篇文章,楊不禁啞然矢笑,但當他看到一名戰死士兵的母親所送來的「你
 和殺人凶手是同伙的」一文時,頓時澆熄了他所有的情緒。
     那位母親說得不錯,楊的心中十分明白。事實上,自己和殺人凶手只不過
 是五十步與百步之差而已,名譽和光榮都是那些默默無聞的士兵們的尸體上所
 造就出來的……。
     尤里安不忍看著楊日漸消沉、酒量增加,因此,提議他去休假旅行。楊并
 非酒品不好的人,?茬Q萊因哈特的軍隊乘勝追擊時,他為了保
 存殘余兵力,拼命地逃回向連典貝爾克要塞去,他的身心俱疲,實在需要好好
 地休息。
     連典貝爾克要塞是以布朗胥百克公爵為盟主的貴族聯合軍所設定的第三處
 據點,位于弗利亞星系里的一個小行星上。它的規模雖比不上伊謝爾倫要塞或
 禿鷹之城的龐大,但也可容納一百萬名將兵和一萬艘以上的艦艇。內部還包括
 了戰斗、通信、補給、整備,以及醫療等多方面的功能,對于貴族聯合軍而言
 ,戰略位置相當重要。
     本來萊因哈特根本就不重視連典貝爾克要塞的存在,他不過當它是一塊路
 旁的小石頭罷了。可是現在他發現這個要塞裝設了許多偵察衛星、浮游雷達管
 制中心、超光速通信中心、通信干擾系統,以及艦艇整備設施等等,其兵力更
 比開戰以前要多得多。如果無視于它的存在,繼續追擊敗兵的話,搞不好會背
 面受敵,增加自己的危險。有鑒于此,不如趁早把這個禍害除掉算了。
    "以全力攻陷連典貝爾克要塞! "
     萊因哈特下了這道命令。他把提督們都集合起來,向他們解說要塞的平面
 圖和剖面圖,并且告訴他們作戰的策略。
     當首都奧丁的軍務部被接收時,有一大部份的機密文件都落入萊因哈特的
 手中,而連典貝爾克要塞的平面圖和剖面圖也包括在內。因此萊因哈特能夠清
 楚地了解這個要塞的缺點和優點,他明白敵人此時想要補救要塞的弱點也已太
 遲了。
     不過,第六條進攻路線似乎還有問題。因為要塞的中心在核融合爐,此處
 是供給全要塞能源的地方。而第六條通路是由外通至核融合爐的最短捷徑,若
 從這里奪下核融合爐的話,便可快速地置要塞于死地。可是若直接使用火力攻
 打核融合爐的話,一定會有引起核爆的危險。
     一想到此點,真不知該如何決定才好,要避免使用光束槍等熱武器,看來
 只有以肉搏戰來占據第六通道了。
     三天后,萊因哈特艦隊逼近連典貝爾克要塞,開始了總攻擊行動。這場戰
 役的實際指揮是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
     在最初的炮彈攻擊中,要塞中的駐留艦隊也曾想要突圍作戰,但都被萊因
 哈特所布下的火力給封鎖了。這道由堅強的戰艦群所組成的陣列既長又厚,襲
 擊自兩側突圍而出的高速巡航艦,將他們封得死死的。空中飛彈密集而交錯,
 好像一面沒有極限的電網一樣,只見閃爍的火球在黑暗里灼灼發光,亮得有如
 寶石一般。
     戰斗發生不到一小時,敵軍就己傷亡泰半,另一半則飛快向要塞內竄逃。
 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則毫不放松,緊追其后。守在要塞口的炮手們害怕敵人的
 攻擊.都趁機逃到艦炮射不到的死角里去。
     穿著宇宙服的工兵們,不停地用雷射氫彈轟炸要塞的銅牆鐵壁,一艘艘的
 艦艇更是不斷地送來進攻要塞內部的裝甲士兵。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就在其中
 的一艘艦艇上成立了臨時指揮部,一面利用監視攝影機觀察戰況,一面指揮最
 前線作戰。
     第六通路的淪陷只是時間問題。但兩位指揮官卻顯得很緊張的樣子,因為
 把守第六通路的貴族聯合軍指揮官不是別人,而是銀河帝國的裝甲擲彈士兵總
 監奧夫雷沙!

     裝甲擲彈士兵總監奧夫雷沙一級上將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大漢,身材粗壯,
 肌肉堅實,孔武有力,好像一頭被斗牛士挑撥得全身是勁的公牛,讓人覺得他
 充滿活力和戰斗意識。
     他以前和自由行星同盟軍作戰之時,曾經被敵軍在近距離處以雷射光重傷
 臉部,甚至有一部份的骨頭都被削斷了,到現在他的左頰骨上還留下了相當明
 顯的紫色疤痕,這是猛將的象征標志。據說,當時那位殺傷他的士兵也遭到了
 報應,他被奧夫雷沙巨大的戰斧一劈之下,當場斃命。
     奧夫雷沙在肉搏戰時所使用的戰斧,是由高硬度炭素水晶所制成的。這種
 戰斧的標准型全長八十五公分,重六公斤,一只手即可使用。可是奧夫雷沙的
 戰斧全長一百五十公分,重九.五公斤,要雙手才能掄得動。
     使用巨大的戰斧,再加上像奧夫雷沙這種格斗奇才和天生的腕力,其所產
 生的破壞力,可想而知。也許頭盔和盔甲還可以抵擋得了這致命的一擊,但被
 包裹在里面的人體肉身,卻非得要骨折頭斷、五臟俱裂不可。即使暫時不致死
 亡,卻也毫無戰斗能力可言了。

    "如果要你和奧夫雷沙一對一地單打獨斗,你會怎么樣? "
    "我會立刻拔腿就跑! "
    "換作我也是這樣,這個男人好像天生就是為了毆斗和殺人似的。"
     以上是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的對話。
     他們兩人論射擊和肉搏戰的功力,平心而論也算得上是一流的水平,但是
 面對毫無人性的奧夫雷沙,卻都不敢有過分輕忽之意。他們一致認為,碰上像
 這樣的厲害對手,就算丟盔棄甲落荒而逃,也不是一件可恥的事。如果有人連
 這個道理都不明白的話,若不是有勇無謀,就一定是個白痴。
     話雖這么說,但是他們卻不能對自己的部屬說:" 你們若打不過,逃走也
 沒關系。" 若不突破第六通路,是沒有辦法占領要塞的。而各裝甲兵所穿的衣
 服都有濾淨空氣的功能,就算敵人施放瓦斯毒氣也沒有關系。看來,唯一攻入
 第六通路的辦法,就只有肉博戰了。
     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在想,為了占領第六通路,萊因哈特的軍隊可能要因
 此而血流成河了。因為敵人的肉搏戰部隊是由奧夫雷沙所率領的,相當不好對
 付,這兩位指揮官不敢掉以輕心,下了一道語氣強硬的命令:
    "不管付出的代價有多高,我們一定要占領第六通路! "
     這一場極其原始而慘烈的戰斗,于是開始。

     在接下來的八個小時之中,萊因哈特軍隊的裝甲擲彈兵接二連三地來回進
 攻第六號通路,毫無進展,在第九次進攻之后,他們還是被奧夫雷沙給擊退了
 。
     奧夫雷沙的勇猛,無人所能及。在帝國軍的高級軍官中,無論是擁萊因哈
 特派或反萊因哈特派,可以說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直接殺死他。這位男子是下
 級貴族出身的,他之所以能夠升到今日帝國軍一級上將的地位,靠的不是政治
 背景強,也不是因為有用兵之才,而是靠著他勇往直前,流血流汗所得來的。
 這次他死守第八通路也是這樣,連輕型火箭器都未使用,只一味地施展自己的
 腕力和體力,盡數殺死來犯的敵軍□
     他的那柄戰斧早已染滿了鮮血,血肉模糊的人體組織還可怕地沾滿在整個
 斧頭上,那都是萊因哈特的士兵們殉職而留下的。
     米達麥亞和羅嚴搭爾雖然都是勇敢無畏的軍人,可是當他們看見自己的士
 兵雙腳被齊膝砍斷,咬牙切齒忍痛用雙肘拼命地向前爬行,而奧夫雷沙卻亳不
 放松地緊追在后,并且舉起他那把沾滿血跡的大斧頭,往他們的頭部無情地劈
 下去之時,心中都不禁顫抖起來,并忍不住背轉身去,不愿意看見這種殘忍的
 事情發生在自己眼前。
     奧夫雷沙全身裹著甲衣,只露出兩只眼睛.由他的眼神可以感覺得出,他
 正因殺人而流露出猙獰的笑容。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原本對他的勇猛相當佩服
 ,但是現在對他是打從心底里感到厭惡,因為他是那么的殘忍。
     不過,不可否認的事實是,因為有這位猛獸般的男子奮勇抵抗,所以才使
 得他們的作戰計划遭到嚴重的阻撓。他們對奧夫雷沙除了厭惡外,更加生氣了
 。
    "這家伙真是難纏! "
     米達麥亞嘀咕著,雖然眼神和語氣相當強硬,可是也奈何不了他。一提到
 指揮大艦隊的能力,在這廣大的宇宙空間中,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這兩位指揮
 官都算是相當頂尖的人物了,沒想到如今受到客觀環境的條件和限制,面對眼
 前具有原始戰斗意識及力大無窮的對手時,竟然連連失利,無計可施。
     面對萊因哈特軍隊一波接一波的攻擊,奧夫雷沙所率領的肉搏戰部隊居然
 能夠死守不敗,而且沒有其他士兵來交替支援,難道他們的身體是鐵鑄的? 有
 用不完的體力能夠支持到永遠?
     論常理,士兵們穿著裝甲服持續八個小時地作戰,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因為裝甲服有完全隔熱的功能,如外表的氣溫是零度的話,被包在裝甲服中的
 人完全不覺得氣溫有這么低的。可是同樣的,人體所散發出來的熱氣也無法散
 發出去,士兵們穿著裝甲衣時必須忍耐高溫的煎熬,這是非常消耗體力的。雖
 然在不妨礙戰斗的情況下,他們的裝甲衣中都裝有溫度調節器,但也只能使體
 溫降低七、八度而已。
     這些士兵們對萊因哈特的憎惡和敵意是不容置疑的,可是他們在穿著裝甲
 衣作戰時,不但要忍實高溫、還有其它引人不快的因素,如汗水、皮膚痒、不
 能排泄、空氣不流通……等種種的不便加起來,一個人對它忍耐的程度頂多也
 只能達兩個小時,而他們竟然一忍再忍,撐過了八個小時----。
    "他們是不是服用了什么藥物? "
     兩位指揮官不得不作出這個結論。若不是他們吃興奮劑或振奮劑等藥物,
 又怎能夠如同超人一般地作戰這么久呢? 就在此時,萊因哈特要求他們兩人報
 告戰況,他們只好暫時由前線撤回。
    "奧夫雷沙是個勇者。不過,他只是石器時代的勇者! "
     萊因哈特聽完報告后,冷笑地批評道。他并沒有叱責兩位提督。
    "反正他活著也是多余的。其實他自己根本就不打算活命,那么就讓他轟轟
 烈烈的去死吧! "
     參謀長奧貝斯坦突然打斷元帥的話說:
    "我建議要生擒這個人,如此他對閣下將會有所幫助。"
    "你也知道他有多么頑固,恐怕生擒了他,也不會效忠于我啊。"
    "您不必擔心他的意志問題。"
     萊因哈特聽到這句話,眉頭皺了起來。
    "你是說要把他洗腦? "
     萊因哈特對于化學上的洗腦方式并沒有好感,參謀長無聲地笑了。
    "您放心,我不會做那種愚蠢的事,一切請交給我。您就等著看貴族們起內
 哄吧。"
    "好吧! 就由你處理。"
     萊因哈特才剛說完話,通信軍官也傳來最新的報告。
     接著,奧夫雷沙的身影出現在通信屏幕上。他的表情得意,似乎在夸耀自
 己的勝利。他說:
    "金發小子,你敢透過通信屏幕來正視我的臉嗎? "
     奧夫雷沙穿著裝甲服,戴著頭盔.他那龐大的身軀,將整個屏幕都塞滿了
 。裝甲服上沾滿人血,顏色已轉紅為黑,上面甚至還牢牢粘著人肉的碎片。他
 聲如洪鐘,恐怖和憤怒的聲音,似乎籠罩在萊因哈特的四周。
     他就以這種令人作嘔的樣子,透過通信系統,開始侮辱萊因哈特。
     他說萊因哈特是靠皇帝的特別提拔,才能晉升到如今的地位,其實他是□
 卑劣無恥的人,只懂得投機鑽營,忘恩負義,若不是運氣好,憑他這種乳臭未
 干的小子根本就不是當提督的料,他還說:
    "姐弟倆都只是靠著美色來迷惑先帝……"
     萊因哈特那秀麗的臉龐突然爆發出憤怒的火光,原先他還在冷靜而理性地
 看著屏幕,才一瞬間就立刻變臉了。他的臉色氣得蒼白,眼光銳利如雷電,開
 口 說話時,聲音是從牙縫中迸出來的:
    "羅嚴塔爾! 米達麥亞! "
    "是! "
    "把那個下流的混蛋抓到我的面前來! 你們一定要將他活捉,就算斬斷他的
 手腳,也絕不要將他殺死。我要親手把他那骯臟的嘴巴撕爛! "
     兩位提督面面相覷,他們覺得這實在是個天大難題,不過,他們又更加確
 認了一層道理,那就是人類的確是感情的動物,連萊因哈特也不例外。



                                  Ⅴ

     萊因哈特的軍隊在攻擊行動進行到第十回時,死傷的尸體已經筑成了一道
 高牆,奧夫雷沙的部隊就在牆的另一邊,他們流著血,身體好像被藥物麻醉一
 般,雙眼仍不住地盯著迎面而來的敵人。
    "來啊! 你們這些膽小的老鼠! "
     他們的笑聲中充滿了凶暴。
    "看來我們可以把這些尸體放進鍋里去煮,作個白肉料理大餐哩! 雖然這些
 賤民的肉想必也不太好吃,可是在這戰場之中,有這種東西吃也算是很奢侈的
 享受了。"
    "這個野蠻人! "
     羅嚴塔爾聽了都快吐了。
    "看來最高司令說的沒錯,奧夫雷沙真的是石器時代的勇士,只不過他晚□
 了兩萬年。錯生在我們這個時代。"
    "就因為他晚生了兩萬年,害得我們現在要打得這么辛苦! "
     米達麥亞非常不高興地回答。接著他傳喚副官,命令他拿兩套裝甲服來。
 副官問道:
    "兩位提督要親自披挂上陣嗎? "
    "我們只不過是誘餌,希望敵人能落入我們的圈套……你那邊進行得如何呢
 ? "
    "是! 已經快辦好了。但是司令官也不至于要親自出馬啊。"
    "我們兩個只是上將,而奧夫雷沙那個怪物則是一級上將,算起來也是公平
 的。"
     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心想,如果他們兩人出現在奧夫雷沙的面前時,奧夫
 雷沙心里會有什么樣的反應呢? 按照他的心理及精神狀態來分析的話,他必定
 會覺得這兩人是最貴重的戰利品,絕不可讓別人搶了去吧! 因為自石器時代以
 來有一個很有吸引力的傳統就是----兩軍的主帥單打獨斗。
     為了誘使奧夫雷沙上當,所投的誘餌還必須是相當美味可口的,誘餌若非
 這兩位提督,恐怕還引不起對方這么大的興趣呢! 這就是為什么米達麥亞和羅
 嚴塔爾要親自出馬的原因。
     他們兩個一穿上裝甲服走出來,上至奧夫雷沙下至他的部下們都為之精神
 一振,因為眾所周知,這兩個人的生命價值連城,若能捉拿到他們,那就身價
 暴漲了。奧夫雷沙制止了士兵們的騷動。大聲說:
    "你們以為兩人一起上就能勝得了我嗎?哈哈! 真要感謝那個金發小子,他
 等于是送我一個大禮呢! "
    "是嗎? 不打打看可還不知道誰會被放倒呢! "
     米達麥亞大聲回敬道。奧夫雷沙聽到如此出言不遜的挑戰.立刻暴跳如雷
 ,踏著堆積如山的尸體向他們兩人沖去。他的步伐巨大,殺氣騰騰,即使身穿
 裝甲服,那猙獰的氣息仍然讓人清楚感覺得到。現在他正兩眼充滿飢渴的血絲
 ,大步地飛身而來。
     就在這剎那間,奧夫雷沙龐大的身軀突然縮小了。他原本是個身高兩百公
 分的大漢,如今站在身高一百八十四公分的羅嚴塔爾和身高一百七十二公分的
 米達麥亞之間,卻比他們還要矮小,兩邊的士兵們都看傻眼了。難道這是在變
 魔朮嗎?
     定神一看,原來是地層陷落,奧夫雷沙的身體整個迅速地掉了下去,只剩
 下頭和兩只手還露出地面而已,他以雙手勉強地撐著,而他那把需要兩只手才
 能揮得動的戰斧,早已飛離到距離自己有一公尺之遠的地面上。
     奧夫雷沙掉下去的地方是一個洞,這個洞是由復合結晶纖維所組成的。其
 實米達麥亞他們早已算好位置,在第六通道的地底下用氫和沸氣對著地面的甲
 板層反復照射了三個小時,使得這個位置上的纖維分子結合力減弱,再經過奧
 夫雷沙穿著裝甲服的龐大身軀在上面用力地踩過,地層承受不了,于是就裂開
 下陷了。
     米達麥亞看到敵人受困,迅速反應,馬上跳到他的身邊,把他的戰斧一腳
 踢開。奧夫雷沙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呆了,他的臉漲成紫紅色。羅嚴塔爾大
 喊:
    "奧夫雷沙已經被捕了,剩下來的都是些沒有用的東西。裝甲擲彈兵,全員
 突擊! "
     羅嚴塔爾撿起了被朋友踢開的戰斧,面對眼前這頭完全被制服的猛獸,他
 不禁冷笑了起來:
    "要想捕捉野獸,設陷阱是必要的,你也果真上當了。換作是別人大概還不
 容易中計呢,這陷阱太寒酸了嘛! "
    "卑鄙膽小的混蛋! "
    "你是在贊美我嗎? "
     奧夫雷沙的部下們看到自己的指揮官被活捉,眼前又有一大群殺也殺不完
 的敵人不間斷地涌來,他們一個個都害怕起來。這些失去了人間少有的勇猛指
 揮官的士兵們,他們的戰斗意識就好像烈日下的一灘水似的,逐漸地被蒸發消
 失了。
     反觀萊因哈特的士兵們,一個個都豁出了生命,掄著戰斧逼近敵人,不斷
 地砍殺著。這一波的攻擊行動,終于成功了。
     第六通路總算被攻了下來----但抹上了一層血紅!

     當奧夫雷沙再度出現在萊因哈特的通信屏幕上時,他的雙手已被雙層手銬
 銬住,頭頂戴著電刑帽,身邊還被一排雷射步槍牢牢地抵住。
     面對著萊因哈特的滿面怒容,奧夫雷沙明明知道自己難逃一死,卻仍然是
 一付傲然不可一世的模樣。這個男子雖然有許多令人討厭的地方,可是他那勇
 敢的性格,是不容置疑的。
     通信屏幕上的奧夫雷沙突然消失了,只見伯倫希爾艦橋上的參謀長說道:
    "要殺這家伙很簡單,可是他又不怕死,而閣下現在若殺了他,在敵人的眼
 里看來,他會是一個不屈的勇者,反而更鼓勵了對方勇敢殉難,舍身忘死。
 絕不是我們所樂于見到的,也不是閣下原先想殺他的本意吧? "
    "……"
     萊因哈特的眼神冰涼,內心正抑制著狂怒。最后終于開口簡短地問道:
    "那要怎么處置他? "
    "將奧夫雷沙送回到貴族們的大本營去,而且不可傷害到他的一根毫毛。"
    "什么? "
     這次換米達麥亞叫了起來,他看起來既激動又憤怒。
    "為了要抓這頭野獸,我們費盡了千辛萬苦,死傷了多少的同僚士兵,好不
 容易才成功地完成任務。你現在卻輕松地說要把他放了。你對他這么寬大,搞
 不好下次在戰揚上再度碰面時,他一樣又要掄著戰斧,殺死我方的無數士兵了
 。這種賭注所冒的風險太大了,根本就是只輸不贏,應該立刻將他處死! "
    "我也有同感。"
     羅嚴塔爾簡短而強硬地附和著。所謂放虎容易擒虎難啊! ----可是參謀長
 卻不為所動。他說:
    "如果讓奧夫雷沙毫發無損地回去,你們說,貴族們看了心里會作何感想?
 他們之間,本來就是相互猜疑的,如果我們把生擒的奧夫雷沙的十六名部下全
 部處刑,并以超光速通信告知貴族們。而此時奧夫雷沙卻是單獨平安地歸去的
 話……。"
    "……我明白了。"
     萊因哈特恍然大悟地打斷了參謀長的發言,眼神中的激動也漸漸平復了下
 來,他看著兩位心猶不甘的功臣說:
    "你們兩位也應該了解其中的道理吧。這次就聽參謀長的話,還有沒有意見
 ? "
    "沒有了,悉聽閣下決定。"
     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異口同聲地回答。他們也已了解參謀長的用意,只不
 過有些不甘心而已。
     就這樣,奧夫雷沙被釋放了,還送給他一艘附有跳躍飛行能力的大空梭。
 雖然他連一句道謝的話都沒有說,可是已經沒有原先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了,
 臨走時還點了點頭。
     接著,奧夫雷沙的部下共計十六名,都被公開判處死刑后槍決了。斯特汀
 則是在病床上遭到俘虜的,年輕的元帥甚至連看都不愿去看這位戰俘一眼□


                                  Ⅵ

     奧夫雷沙雖然并不期待英雄式的歡迎場面,但當自己回到大本營----禿鷹
 之城時才發現事實超出他所想像的。
     當通信軍官報告奧夫雷沙生還的消息時,大家都相當地驚訝。來到港口迎
 接他的,不是捧著鮮花的美女群,而是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們。
    "你就是在連典貝爾克要塞中奮戰不懈的奧夫雷沙一級上將嗎? "
     這位刻意詢問的人,就是布朗胥百克公爵的心腹----安森巴哈准將。
    "混帳! 你認不出來嗎? "
    "只是要確認一下而已。好了,盟主已經在等著要見您了! 這邊請。"
     這位英雄被領進一間廣大的殿堂中,里面早已有許多貴族和將兵們等在那
 里,看見他走了進來。眾人都不住地盯著他看,可是卻毫無一絲柔和的眼光。
     大廳最前端的石階上.擺了一張相當豪華的椅子,坐在上面的人正是布朗
 胥百克。他驕傲地坐在那里,動作有些僵硬,看來像個還不大習慣的實習皇帝
 。
    "你生還歸來,太好了! 奧夫雷沙! "
     接著,他以露骨的質問口吻問道:
    "你的十六名重要部下都被敵人公開槍決了,可是你卻得以生還,這到底是
 什么原因呢? "
    "被處以槍決?"
     奧夫雷沙因過分驚訝而張大了嘴巴。他那滿嘴的假牙和臉頰上的傷痕,同
 樣都是在肉搏戰中奮勇殺敵的最好証明。布朗胥百克看見他呆滯而訝異的表情
 ,半嘲笑半生氣地喊道:
    "你這個傻瓜,讓你看看這個吧! "
     牆上的畫面忽然出現了影像。那些全是奧夫雷沙所熟悉的面孔,他們被押
 解到連典貝爾克要塞外,萊因哈特的軍隊們正在公開處決他們,而他的部下們
 由于是敗軍之將,馬上要被槍決、臉上都浮現出害怕而沮喪的表情,緊接著雷
 射光束射穿他們的腦門。奧夫雷沙不覺低下了頭,腦海中一片空白。
    "怎么樣?你還有什么話要解釋嗎?奧夫雷沙! "
    "……"
    "我看,你之所以會生還一定是背叛了我,將自己的良心出賣給那個金發小
 子了。你這不知羞恥的家伙,是不是還答應他要取我的首級去送給他啊? "
     奧夫雷沙那嚴肅的臉龐上,忽然出現了憤怒和恍然的表情,他開口說道:
    "我懂了! 陷阱,他們故意設的陷阱啊! 你們這些低能兒! 白痴! 竟然還不
 知道! "
     他近乎咆哮地吼著。站在附近的將官們都被那吼叫聲嚇得跳了起來,很多
 人本能地掏著腰間的佩槍,嚴陣以待。
    "開槍! 給我打死他! "
     布朗胥百克氣急敗壞地叫喊著。這道命令一出,大廳中便亂成一團。大家
 手握著槍,又害怕會誤傷自己人,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突然,有一名士兵的上顎被一只巨大的手握住,隨即發出異樣的聲音,原
 來他的顎骨已被這只手捏碎了,施暴的人就是奧夫雷沙,他一把就將這名士兵
 摔得老遠。
     這個發狂的大漢,口中不住地喊著「陷阱! 」一面奔向布朗胥百克的座駕
 前。此時就算他希望別人能聽他解釋,也沒有人會相信他了。安森巴哈一聲令
 下,已有數十名士兵沖向前去,擋在奧夫雷沙的前面,這位手無寸鐵的大漢一
 轉眼間,就因為無數柄槍托的圍毆,皮開肉綻,混身是血。如果換作是普通人
 的話,早就昏過去了,甚至于當場斃命。可是奧夫雷沙卻不因此而卻步,他仍
 飛快地往前跑去,口中一面發出痛苦的叫聲,一面將台上的士兵打下來。
     安森巴哈也被他摔了出去。他被摔在地下后,立刻站了起來! 吐了吐摻雜
 著血水的口水,一面撥了一下自己散亂的頭發,一面掏出了手槍。
     安森巴哈手握著槍,調整一下自己的呼吸,慢慢地踏著腳步走近奧夫雷沙
 。奧夫雷沙此時已經像個血人一般,張著遲鈍的眼神對著眼前的敵人打殺。安
 森巴哈輕輕地移動著腳步.突然以閃電般的速度舉起了槍,貼著他的耳朵,扣
 下板機。
     奧夫雷沙的另一邊耳朵中迸放出鮮血和閃光。
     他那巨大的身軀好像抽筋一般,在數秒鐘之內,這一大塊失去生命的筋肉
 ,就直直地躺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由于他的額頭剛好碰在台階上,額頭
 上的血也一滴一滴地流了出來,好像在無聲無息地演奏著這段瘋狂交響曲的最
 后一篇樂章一樣。大家都圍著這具尸體驚懼地看著,許久許久沒有人發出聲音
 。
    "叛徒! "
     布朗胥百克終于忍不住地高聲漫罵著,臉上仍留著驚魂未定的恐怖表情。
    "這只瘋狗! 還否認他想加害于我的陰謀,最后不是露出馬腳來了嗎? ……
 "
     安森巴哈故意清了清喉嚨說:
    "不過,他真的背叛了嗎? 
    "廢話! 事到如今,還要懷疑嗎?如果他沒有背叛我,你為什么要殺他呢?
 "
     安森巴哈搖了搖頭,又弄亂了他那一頭才剛整理好的頭發。
    "我完全是為了要保護閣下您的安全。這名男子剛剛發狂的樣子,大家都見
 到了,不過,您難道不能明白他所指的『陷阱』是什么意思嗎? "
    "或許這真的是個陷阱,不過,也不需要再提了,因為他人死都死了,再也
 不能拿斧頭殺人。所以他到底是不是背叛我,或者他根本是被陷害的,這已經
 沒有什么差別,也不值得再討論了。"
    "我明白了。不過,要如何處置他呢? 我的意思是,要如何對外界宣稱奧夫
 雷沙一級上將的死因呢? "
     剛剛大廳中一連串的打斗慘況,對于貴族聯合軍的秩序和形象而言,都是
 相當不名譽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暗暗想著,不如說他是病死的好了。
     布朗胥百克突然從座位中站起身來,表情和動作都讓人覺得他相當生氣。
 甚至連青筋都暴露了出來。
    "沒什么好隱瞞的,也沒什么好掩飾的。你去向所有人傳達,就說奧夫雷沙
 是因背叛友軍而處以死刑的。"
     他一邊說一邊離開了這個大廳。安森巴哈聳了聳肩,命令士兵們將這位勇
 猛凶殘、令人望而生畏的大漢的尸身搬走。死者的眼睛仍舊睜得大大的怒瞪著
 安森巴哈。安森巴哈看了,口中疲憊地念著:
    "你別這樣瞪著我啊……我還不知道明天自己會怎么死法呢。或許你還會在
 天上感謝我,讓你能在今天就死了。"
     准將的身子顫悚了一下。因為他自己也感覺到這句奇妙的預言所包含的回
 音。
     這事件的后遺症相當大,因為大家都知道,奧夫雷沙是反萊因哈特派的急
 先鋒。像他這樣的人,尚且會與敵人勾結反叛,那么還有誰的操守是堅定不移
 ,不容懷疑的呢? 貴族們原本就是互不信賴的,現在則更加互相猜忌了,有人
 甚至連對自己都失去信心……。

     奧夫雷沙慘死的消息傳出之后,萊因哈特的心情才稍微好轉起來.他認為
 這是羞辱姐姐的人應得的報應。
     萊因哈特隨即任命狄克爾中將為連典貝爾克要塞的司令官,命令他以此處
 為根據地,不斷進行作戰演習,以便隨時進攻禿鷹之城。
     萊因哈特的軍隊中,也隨之產生了一個后遺症。那就是每當羅嚴塔爾和米
 達麥亞兩位提督在用餐時,只要看見白肉料理就會作嘔得吃不下去,因為這道
 料理使得提督們想起了在第六通路上堆積如山的尸體□



                       第五章  德奧里亞星域會戰

                                  Ⅰ

     楊起初的作戰計划也是不理會香普爾星域的動亂,只顧著匆匆往首都海尼
 森所在的巴拉特星系趕去,企圖一舉將軍事革命派的主力部隊擊垮,如此一來
 ,斷了根的軍事革命派,其枝葉也必定枯萎而死。
     不過,楊威利最后還是改變計划,決定先行攻擊香普爾星域上的叛軍。因
 為他認為,這些叛軍可能會利用游擊戰朮,破壞伊謝爾倫要塞和自己楊艦隊之
 間的補給和聯絡路線,這對自己的艦隊來說是相當危險的。楊威利心想,如果
 自己是香普爾星域的軍事革命派指揮官的話,當自己被討伐部隊追擊時,就趕
 快逃之夭夭,而如果討伐部隊一離開,自己就從背后偷襲他們,并且破壞其補
 給路線,如此反覆來回地消耗對方的戰力,一定可以打敗他們。
     萬一香普爾星域的指揮官和楊的想法一樣的話,那就真的吃不消了。
    "可是他們的指揮官又不是楊威利,根本不可能會那樣做啦。"
     尤里安陳述著自己的意見。楊笑著回答說:
    "搞不好他就是未來的楊威利啊。"
     每個人在成名之前不都是個無名小卒嗎?在艾爾.法西爾之役以前,又有
 多少人知道楊威利的名字呢?楊說道:
    "如果我是生在太平時代,只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歷史學者罷了,搞不好還
 是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呢。"
     而這也是楊心中最渴望的。可是事情偏偏卻不如他所愿,目前他已是個舉
 世皆知的知名人士了。雖然他一再被譽為不敗的名將,可是楊威利心中比任何
 人都還要明白這不過是個虛名罷了。
     楊威利對歷史上的人物和事件相當有興趣,所以他一直希望能成為一個歷
 史學者。但自己如今倒是成為被別人研究的對象,真是始料不及。目前包括銀
 河帝國、費沙自治領及他所面對的敵人----軍事革命派等在內,都在竭力研究
 他的用兵技巧。各類書籍如「楊威利的領導能力研究」、「戰略的思考及戰朮
 的思考----楊威利的四次戰爭」、「現代人材論----楊威利」……等,一大堆
 書名輕薄,內容又無毫無責任感的書本和錄影帶,充斥于各個星球之間。
     光采奪目的英雄----楊威利。
    "楊威利啊! 楊威利! 你是個十足真金的大英雄呢! 我不過是個和你同名同
 姓的家伙,和你比起來可差多了。"
     楊對著鏡子自言自語道,語氣中充滿了自嘲的意味。
    "你真的是很偉大啊。"
     尤里安在一旁熱切地說著。
    "是嗎?偉大在哪里?"
    "若是普通人,碰到別人這樣稱贊他的話,一定會變得不可一世,自以為是
 ,這樣做起事來就不會有客觀的判斷能力了。"
     楊威利微歪著頭聽他說話,不禁苦笑了起來。
    "你也不必這樣當面夸人。再說,一個人是否真的偉大,連他自己都不一定
 了解呢。"
     說著說著,楊威利竟然板著臉,對尤里安說起教來了。他說,千萬不能
 長輩或上司做當面的贊美。因為若對方是個軟弱的人物,可能會使他自以為是
 ,如果對方是個個性剛直的人。他則可能會認為你是在曲意奉承而故意疏遠你
 。這種事是千萬要注意的……。
    "是,我明白了。"
     尤里安口頭上是這么回答著,心里卻感到奇怪,怎么楊會說出這種與自己
 個性不符的陳腔爛調呢?
     楊威利是個剛滿三十歲的未婚男子,但對待尤里安的態度,卻儼然一副老
 爸的樣子。
     香普爾星域的叛亂被楊部隊平定的那一天,剛好就是同盟軍軍事情報部的
 巴格達胥中校自首都叛亂區逃至這里的同一天。

     楊的軍隊自四月二十六日開始進攻香普爾行星,經過了三天的戰斗,就閃
 電般地把這里的叛亂部隊降伏了。
     雖然這場仗算不上什么規模,卻也不是很容易打的。香普爾星域的人口武
 裝都比不上首都,但是行星登陸作戰有一定的作戰方式,指揮官通常無法照自
 己的個性充分發揮其作戰能力。楊的軍隊先破壞敵人的雷達及防空武器以確保
 其在衛星軌道上的制空權后,大批的陸戰隊隨即登陸,朝目標據點猛烈地進攻
 。如此一來,對地對空的控制權都掌握在手中。
     上述的作戰只持續了三天就順利達成,指揮陸戰隊的先寇布可說是功不可
 沒。指揮官如果換成一個平庸之輩的話,說不定要耗上一個星期以上的時間。
 先寇布的作戰方法是,先集中火力確保已有據點,并由橫列展開的裝甲車陣構
 成斷續的戰線,再藉著戰線的推進擴大戰面。
     但是,在持續一日這樣的攻勢后,在敵人正開始熟悉應付這種作戰方式之
 際,突然又改變了攻擊的順序。他們從確保的據點出擊,直接向著目標急迅推
 進,如利劍一樣突破了敵人無防備或防守薄弱的區域。
     這種忽橫忽縱的急速變化,令叛亂部隊無法及時反應過來。在軍事革命派
 的根據地----同盟軍管制司令部大樓中固守的兵力失去了半數之后,勝敗便已
 決定了。經過兩小時的激烈槍戰和肉搏戰后,叛亂部隊的指揮官馬龍上校對著
 自己的嘴巴扣下了板機。殘存者舉起了白旗。

    "了不起! "
     楊贊賞著回到艦隊來的先寇布,他此時正和艦隊的主要干部們一起坐在會
 議室里,更意外的是他發現這位陸戰隊指揮官的臉、手和衣服上,布滿無數人
 的吻痕。由此可以想像得出,香普爾星域當地的居民在淪陷了半個多月的日子
 后,如今得以解放的那種心情。
    "哇! 沒想到還有這么多意外的收獲! 哈! 哈! " 他掃視了一下在座的眾位
 同僚,奇怪地道:
    "怎么啦? 你們都在這里,不是在歡迎我吧? "
     參謀長姆萊一本正經地答道:
    "前方部隊報告說遇到從首都逃出來的人,我們正在等他。"
     不久,巴格達胥中校出現了。
     在驗明正身之后,他馬上被帶到旗艦休伯利安的會議室里來。大家都對首
 都的情報需求甚殷,不過,此時在座中最有資格首先發問的當推司令官楊威利
 。
     就在大家的注視下,楊親口詢問他,是否已有什么人被肅清了。
    "沒有,我只知德森上將、比克古上將等都被拘禁了,政府高官中也有很多
 人被捉,但被肅清的人倒是沒有,但以后的事可就不知道了。"
    "是嗎? "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向閣下報告。第十一艦隊加入了政變,目前已從首都
 出發了,正朝著這個方向前進,意在殲滅你們的艦隊。"
     在座的每個人都吃了一驚,楊一言不發地盯著巴格達胥,并催促他繼續說
 下去。
    "司令官魯格朗休中將希望能一豉作氣地與你決一死戰,他不想耍什么花招
 。"
    "這樣是最好不過了。"
     楊的語氣中沒并沒有諷刺的意思。他沉吟了一陣,隨即將發問的權利讓給
 他的部下們。
     費雪、姆萊接著相繼發問,巴格達胥都一一作答了,但視線卻好像在搜索
 著什么似的,隨后他似乎若無其事地開口問了楊威利。
    "閣下的副官格林希爾上尉好像不在這兒……"
    "嗯,由于本身立場的關系,她現在還留在伊謝爾倫。"
     就在楊回答的同時,先寇布突然「啊! 」地叫了一聲,大家一齊轉頭望去
 ,只見他的咖啡杯不知何時已打翻了,咖啡液洒在他前胸的軍服上。
     只聽見先寇布唉聲嘆氣的喃喃道:
    "哎呀! 這些得來不易的吻痕就這么被糟蹋了。……對不起! 失陪一陣! "
     他嘴里一面說,一面看了看楊的眼睛,然后離席走出會議室。
     一出房門,看到尤里安正站在走廊上。尤里安雖然還沒有資格進去開會,
 可是有楊在的地方,尤里安一定會跟隨著他的。
    "你知道格林希爾上尉在哪里嗎? "
    "在醫務室,她今天早上就開始頭痛,好像身體不太好的樣子。"
     大概是精神上的疲勞吧。先寇布一面想,一面走向醫務室。尤里安遲疑著
 ,看了看先寇布的背影,又看了看房門,大概是想到楊沒有那么快開完會出來
 ,同時也想探望一下格林希爾上尉,他快步跟了上去。
     當衣服上滿是吻痕及咖啡跡的先寇布出現在醫務室時,身材矮小的護士突
 然覺得自己的眼睛好像花了。
    "講問格林希爾上尉在嗎? "
    "在呀,不過,我們拒絕讓一個衣衫不整的人進去探望她。"
     這名護士的身高還不及先寇布的肩膀,可是態度卻相當堅定,她毫不懼怕
 地站在他面前,連厚顏如先寇布也不禁大感為難。還好,有人出了聲,解決了
 准將的窘境。
    "沒關系,讓他進來,先寇布准將,請進。"
     護士好像還不太愿意的樣子,只得讓在一旁,一聲不吭地讓他走進去。
     菲列特利加本來穿著軍服躺在躺椅上,現在已經坐起身來。先寇布先慰
 問了一下,然后向她簡述了剛剛在會議室發生的事情之后說:
    "我想楊提督也感到奇怪吧,畢竟他逃出來的時間未免也太巧了,所以當他
 問起你的事時,提督沒有把實情告訴他。當時我聽到楊提督那么說,就故意把
 咖啡洒了滿身,讓巴格達胥看不到在座的人意外的表情,使他無法判斷提督是
 否在騙他。"
     菲列特利加想了想。
    "我以前只見過巴格達胥中校一面而已。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當時我看
 見他在我父親的書房中,大聲地陳述他對當時政治體制的不滿。"
     菲列特利加的記憶力之強是有名的。
    "原來如此,格林希爾上尉,他在注意你的事呢,也就是說他是救國軍事委
 員會派來的間諜無疑了。"
    "准將……"
     先寇布留意到菲列特利加擔憂的眼神,他笑了笑道:
    "不必擔心,我們會處理的,你要好好休息。"

     走出醫務室,先寇布還在思考著菲列特利加的話。其實菲列特利加的父親
 ----政變的領袖----格林希爾上將所信賴的人也不多了,他喃喃自語著:
    "幸好格林希爾上尉還記得這么一個人,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他們的目的
 是想要趁早謀殺楊提督吧。"
     跟在他身旁的尤里安聽得身子劇烈一震,眼睛睜得大大地駭然望著他。
    "如果在和第十一艦隊交戰之前成功執行了這個暗殺計划,那么楊的艦隊將
 會變成一盤散沙,不足為懼,政變也就成功了。這種暗殺計划照理說起來,也
 還算是一種相當便宜的投資啊! "
     尤里安緊張地問道:" 准將,你打算怎么做呢? "
    "政變成功與否,自由行星同盟的未來會怎么樣,這些對我都不重要,但我
 是絕不會允許楊威利被人白白害死的,如果他死了,就有很多老百姓要受苦了
 ,而這個世界的歷史也不知道將如何地改寫了。" 先寇布很快地下了一個決心
 。
     楊在吃晚餐前問先寇布:
    "巴格達胥中校現在如何呢? "
    "在睡覺。"
    "你是不是暗中做了什么手腳?"
     楊的語氣似乎己知道了點什么。
     先寇布眨了眨眼,輕松地說道:
    "我只不過在他吃的飯菜里加了點特殊安眠藥,然后讓他急凍睡眠,在兩周
 之內他的眼睛是絕不會睜開的。沒辦法,像情報局人員這種人即使是被監禁,
 只要他還醒著就不能大意,所以最好還是讓他睡到這一仗打完之后。"
    "有勞你了。"
     楊苦笑地回謝他□


                                  Ⅱ

     在這緊張的氣氛中,月歷已經進入五月份。
     第十一艦隊正以三千光年的速度逼近楊的艦隊,在這一點上巴格達胥的情
 報是正確的。
     楊的艦隊向著德奧里亞星系前進,他每天都要看一大堆的情報和分析。不
 幸的是五月十日那天,奉派至鄰近艾爾剛星系去偵察的驅逐艦,在發現一支大
 艦隊而緊急向本艦隊發出通報后就失去聯絡,再也沒有音訊了。這可以說是會
 戰之初,我方部隊的首次犧牲。楊心里在盤算著,按照目前的情況,即使和敵
 人正面打起來,他也有打贏的把握,可是他正在等著偵察艇進一步的情報資料
 ,若能擁有較完整的敵方情報,才能獲得全面的勝利,否則就算在此地擊潰第
 十一艦隊的話,己方的損失也會很大,那時恐怕也很難將政變組織盡數弭平了
 。
     五月十八日這一天,楊威利在他房間里來來回回地踱著步。當時他已經看
 了十九封偵察情報書,可是這些情報似乎對他一點用都沒有,他把這些資料全
 都扔到地上,心煩氣躁地走來走去,直到尤里安送上第二十封情報書給楊看了
 之后,他才興奮地叫起來:
    "太好了! 我知道了! "
     這位年輕的黑發司令官又叫又跳,他把情報書拋向空中,雙手搖晃著尤里
 安的兩只臂膀,在房間里樂得手舞足蹈。尤里安被他搖了几搖,好像突然明白
 了似的,也跟著叫了起來。
    "你可以打勝仗了是不是? 你可以打贏了?"
    "沒錯,這一仗我們贏定了。楊威利絕不打沒有把握的仗,不是嗎?"
     突然間,門口有人故意發出咳嗽聲。楊威利馬上停止跳叫,轉過身看去,
 原來是先寇布、菲列特利加、費雪三人,他們正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地望著伊謝
 爾倫要塞的司令官。
     楊的手立刻將尤里安放開,順勢摸了摸頭,把剛剛弄亂的頭發撫平。
    "高興一下罷了,立即召開作戰會議,作戰計划決定了! 這場仗看來我們是
 贏定了。"
     三十分鐘之后,楊向全體干部宣布作戰計划.在他得到了自己所要的情報
 之后,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訂定作戰計划,真是令人不可思議。以下就是作
 戰計划的內容,第一項就是他剛剛得到的情報。
     一、敵人將兵力一分為二。意圖繞過德奧里亞星系,對我軍進行左右挾擊
 。
     二、有鑒于第一項情報,所以我方要比敵人提早六個小時行動,將一分為
 二的敵人各個擊破。首先,我們要先襲擊自右側而來的部隊,然后再迎擊自左
 側而來的敵人。
     三、阮邦修提督為本次作戰的先鋒,于今天二十二時開始行動,先橫越第
 七行星的軌道,在德奧里亞恆星的背后布陣。
     四、后衛部隊由艦隊副司令費雪提督指揮,明天四時以前駐扎在現在所處
 的宇宙空域,之后橫越第六行星的軌道布陣。以牽制自左側而來的敵人。不過
 ,目前的陣地及警戒法一直到明天四點以前都不作變動,特別注意收集情報及
 防范敵人的偵察。
     五、艦隊其它的戰斗集團跟在阮邦修提督之后開始行動,向指示的目標左
 右移動布陣。
     六、亞典波羅提督指揮炮艦和彈道飛彈部隊,駐守在第七行星軌道上,以
 確保我方艦隊與伊謝爾倫要塞之間的聯絡路線,同時,如果有從其它星系而來
 的遠處攻擊,也能較早有所警戒。此外,若有敵人要逃往其它星系,也能及早
 阻截。
     七、楊司令官為本中央戰斗集團的總指揮官。
     楊威利一傳達了上述這些命令之后,艦隊的全體人員都既緊張又興奮起來
 。
    "我前一陣子到首都去的時候,就曾經請宇宙艦隊司令長官比克古上將給了
 我一紙命令書,命令書中明示,如果有叛亂發生,就要我們去討伐它,以恢復
 法律秩序。所以我們這次的征討是師出有名,而不是于法無據的。"
     會議中的幕僚人員們一聽見這一席話,無不豎起大姆指稱贊楊的先見之明
 。可是楊卻不因此而得意。因為,雖然他所做的預測是對的,可是卻沒有辦法
 去防止事情的發生,他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在首都的市內公園中,向比克古要一
 張正式的命令書罷了。
     召開完作戰會議之后,楊回到房間去,并把尤里安叫了過來:
    "你還記得嗎?在亞姆立札會戰時,比克古提督想面見羅波斯元帥,但卻因
 為羅波斯元帥在午睡而無法見到。你對這件事的看法如何?"
    "羅波斯元帥太過份了,跟本就是沒有責任感嘛! "
    "就是啊。不過……尤里安。"
    "是。"
    "我現在要睡午覺了。從現在開始,兩個小時之內,我誰也不見,無論是提
 督或將軍都一概回絕。"

     第十一艦隊的旗艦雷歐達上----。
    "有沒有巴格達胥中校的消息? "
     魯格朗休中將盯著情報主任參謀的臉問著。然而,他所得到的回答仍是「
 沒有」。當他正為此大皺眉頭時,通信軍官剛好出現在他面前,他說:
    "已經准備好向全艦隊作開戰前廣播的工作了,請您開始吧。"
     中將點了點頭,暫時將巴格達胥的事情拋在一邊,開始念起稿子來:
    "各位勇敢的戰士,我們救國軍事委員會這次革命的成功與否,祖國的振興
 或衰亡,完全在此一戰上。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為了我們偉大的祖國,各位
 一定要同心協力,全力以赴,毫不猶豫地克盡對國家的責任。在這世界上最令
 人尊敬的莫過于為了真理和正義無私地獻身和犧牲,最令人可恥的莫過于膽小
 和自私。期待大家要有熱愛祖國的忠誠和勇氣。為了祖國的未來,大家一定要
 努力作戰,消滅敵人! "
     就這樣,第十一艦隊帶著高昂的士氣,朝向未來不可預測的虛空前進。

     楊威利輕輕打了個呵欠,從椅背上爬起來.尤里安馬上送來熱毛巾和一杯
 冰水。
    "我睡了多久? "
    "差不多一個半小時。"
    "真想再睡半個小時。算了,現在已經沒有時間補眠了……謝謝你,好舒服
 呀! "
     楊一口氣喝完冰水后,把杯子還給尤里安,然后整理一下衣服。接下來他
 必須要發表一項連他自己都很懶得發表的演說,可是身為一位指揮官,他又有
 此義務要召告全艦隊的官兵。楊站起身來往艦橋上移動,第十三艦隊各艦艇上
 的全體人員都以緊張的表情來聆聽司令官即將說的話。
    "戰爭就快要開始了。雖不是愉快的戰斗,但不打勝則毫無意義。我們已經
 勝券在握,請各位輕松地作戰,別太勉強。這場戰爭雖關系著國家的存亡,但
 和個人的自由及權利相比的話,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好了,各位.差不
 多要開始准備一下了。"
     當楊對著麥克風說完這段話后.螢光幕上忽然閃出一道不詳的白色光芒。
     螢光幕上出現第十一艦隊的七千艘船艦,背景是充滿星光的夜空。
    "已捕捉到敵艦隊! 全體人員進入備戰狀態! "


                                  Ⅲ

     楊威利并不屬于猛將那一型,可是每當戰爭時,他總是最適合待在最前線
 ,尤其是當己方處于戰敗的危急關頭時,他總是能化險為夷,在敵軍面前全身
 而退。
     而楊自己認為這只是身為一名指揮官最起碼的一項義務而已。否則又有誰
 愿意把生命交給一個年方三十的年輕小子呢?
     阮邦修少將所指揮的三十艘軍艦正在等待著攻擊的命令。而圍繞在其左右
 和背后的己方其它部隊也正在等待著。
   “敵方距離六點四光秒,一九三萬公里……”
     監控人員低聲地說著。
   “敵人正以垂直的方向自右邊向我軍移動,速度是0.0012光速,速度相當快
 ……。”
     此時整個艦橋上除了監控人員的聲音之外,只剩下一些微薄的呼吸聲而已
 。楊雙眼緊盯著螢光幕,右手舉至與肩同高的地方,這是他們軍隊中的手語。
   “炮擊!”
     這道命令下達至全艦隊的炮手。不一會兒.數萬支艦炮在黑暗的宇宙空間
 中響了起來。這些炮都瞄准了毫無心理准備的的敵艦隊的中央集中炮擊。
     楊的戰朮有一個明顯的特征,那就是集中火力向一點猛攻,如此才能增加
 其破壞力。在去年的亞姆立札會戰中,帝國軍就曾經吃過類似的苦頭。一旦敵
 方某部遭到強力的攻擊,其防御能力必定減弱,這樣就容易攻下來了。
     第十一艦隊的監控人員開始發出驚惶的警告,但一切已晚。就在這一瞬間
 ,艦隊的側面已遭到重擊而毀損。接著更有數百只船艦被消滅,還間接引起了
 更多的船艦開始發生爆炸。核融合爐爆炸所發出的白色光芒在短時間內擴散開
 來,整個螢光幕看起來就好像被漂白過一樣。
     尤里安坐在楊威利的指揮桌旁,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直接親眼目睹宇宙空間
 的戰斗,他并不感到害怕,相反的,他心中充滿興奮的感覺,這種感覺才剛剛
 開始呢!
   “聯絡阮邦修,要他按計划馬上全速前進,突襲敵人的側面。”
     楊下這道命令時,并不是坐在椅子上說的,他是盤著雙腿坐在桌子上說的
 。部下們看到他這種樣子,心里都有一種奇妙的安定感。
     接收到命令后,阮邦修馬上抖擻精神,全速前進。
     阮邦修是屬于猛將型的,如果能夠配合總司令部冷靜周全的計划,一定能
 夠發揮最大的破壞力。在這一點上他和萊因哈特的部下畢典菲爾特倒是蠻相似
 的。
   “全艦隊突擊!”
     阮邦修的命令總是明快而有力。
   “突擊!突擊!”
     阮邦修的艦隊以最快的速度向敵艦隊疾沖,同時打開所有炮門襲擊擋在面
 前的敵艦。飛彈爆炸所發出的聲音和閃光充斥整個太空。由于火力相當強大且
 集中,阮邦修的艦隊已成功地將敵人的艦隊分斷了。
     第十一艦隊的幕僚們各個都緊張了起來。如果阮邦修的艦隊再繼續攻擊下
 去,恐怕第十一艦隊就要被切成兩半了。其實,如果他們將計就計,在自己的
 艦隊被一分作二后,再順勢左右挾擊對方,也是很有希望能夠反敗為勝的( 附
 言: 就像楊威利在亞斯提星域會戰中的做法 )。可是指揮官卻必須要有相當洗
 練而沉著的戰朮能力才行,像楊威利這種人才是適合的人選,但是第十一艦隊
 之中卻沒有這樣的人物。
     第十一艦隊的幕僚們越打越沒有自信,只能隨著戰局的變化,被動地憑常
 識來應對。突然間魯格朗休中將下了一道嚴厲的命令----第十一艦隊加速前進
 ,不分東西南北任何方向向敵人炮轟,就算戰到只剩一兵一卒也不停止。
     這個時候,阮邦修艦隊的前、后、左、右、上五個方向都有敵人的炮火襲
 來。炮彈所至,火光四起,包括旗艦在內的所有軍艦都搖晃得相當厲害。
     阮邦修提督在艦橋上放聲大笑。他說:
   “這太好了!不管哪個方向都是敵人。也沒有必要特定瞄准某個目標了!打
 啊!要打就打個痛快吧!”
     第十一艦隊的士兵們,有人認為指揮官如此指揮作戰大過草率,有人則認
 為相當大膽,甚至有人認為他的頭腦有問題。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 目前唯一
 能確定的事實是,如果不將他們眼前所面對的敵人殺盡,他們是不會有明天的
 。現在也沒有人會有時間去細想戰爭的意義和殺人的理由。
   “鎖定目標,彈道飛彈發射!”
   “第四炮塔全力開炮!”
     整個戰場充滿了瘋狂的殺戳聲,士兵們的耳朵完全被人聲和炮聲塞滿了。
 視線所及的宇宙空間也都閃著白光,似乎飛彈永遠也炸不完似的。
     開戰經過三十分鐘后。楊艦隊算是將第十一艦隊的側面艦隊都控制住了。
     楊在螢光幕中看到自己的旗艦籠罩在一片紅色的霧氣之中,那是能量中和
 磁物,証明著敵人對本艦體的破壞受到了防止。
   “沒想到這場仗要贏還真得費一番功夫呢!”
     楊威利一面看著螢光幕,一面自言自語著。他現在才知道第十一艦隊的抵
 抗力相當強,他們的司令官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站在他身旁的先寇布有同感地道:
   “魯格朗休提督的確是一個很勇敢的指揮官。”

   “巴格達胥這個沒用的東西!派他潛入楊的艦隊去到底是為了什么!”
     雖然魯格朗休中將知道巴格達胥目前人在楊的艦隊中,不可能聽到他說話
 ,但仍忍不住咬牙切齒地暗罵起來。因為巴格達胥很顯然地并沒有按原計划暗
 殺楊威利,否則他們現在就不會陷入苦戰之中了。而且很奇怪的是,對方好像
 早知道我方要以分進合擊的方式進攻似的,竟然兩方人馬都受到出奇不意的突
 襲,眼看著就要淪為敵方各個擊破的犧牲品了。
     難道他們早就識破我的戰朮了?魯格朗休鼓起雙頰,憤恨地咬著牙。或許
 自己是依賴了一個不值得信賴的人了。他的心中充滿了不安和悔恨。
     突然監控人員的聲音響起了,這才把他從思考中拉回現實。
   “什么事?”
   “中央已被突破了。目前我軍分成前后兩部份,敵人正在包圍艦隊的后半部。”
     阮邦修以強大的火力突擊敵人,雖然自己也遭受到相當的損傷,可是卻也
 達成了將敵人截為一半的目的。現在馬上就將敵軍的后半部包圍起來了。

     魯格朗休一聲不吭地瞪著螢光幕看,他試著想猜測楊威利的作戰計划。原
 來如此,我明白了。
   “『奇跡的楊』果然老奸巨猾,太厲害了”。
     第十一艦隊為了實行分進合擊的戰朮,分成了先頭部隊和本隊兩個集團,
 而楊是派一部份艦隊牽制住第十一艦隊的先頭部隊,同時以主力將敵軍的另外
 一半,以戰朮再將之截為一半,然后再把這一半完全擊潰。
     在這種情況之下,雙方的戰力比例為四比一,很明顯地,楊的艦隊可以輕
 而易舉地打敗對方,并且將之一一擊破。
     對于楊威利而言,這種戰朮根本談不上是什么奇謀,這只是用兵學中一個
 很初級的觀念“以自己的多數來對付敵人的少數”。說它是什么魔朮或奇跡。
 根本就是大高估他了。
     一旦兩軍的主力在近距離接觸,一大堆的艦艇就全出籠了,接著是炮戰,
 近距離格斗戰等等,隨即登場。此時,戰斗艇是最活躍的武器了,休伯利安旗
 艦的飛行隊長波布蘭少校也率領部下俟機而動。
   “威土忌,約翰走路,拉姆,亞普爾雪克等各中隊,要聽從中隊長的指揮。
 雪莉和柯尼克繼續留守,保持原編組形式,不可亂掉。”
     這位飛行隊長竟然將自己麾下各中隊的名字以酒名來取,他說:
   “男人的主食就是酒和女人,戰爭時,它們就是午后珍貴的點心了,沒有辦
 法時常品嘗到。”
     為了望梅止渴,所以他將自己的各個中隊都取了酒名,據說他本來還想拿
 女性內衣來取名,多虧他沒有這么做。
     波布蘭少校所搭乘的單座式戰斗艇,此刻正在宇宙中聘馳,其它六個中隊
 也都各自向自己的目標前進。
     空中戰斗艇的戰斗就這樣開始了,交叉發射的炮火到處亂飛。這些戰斗艇
 的的性能其實都不相上下,輸贏的關鍵就在飛行員的技巧而已。此時這些飛行
 員的血液完全處于興奮的狀態下,他們根本就沒有想到自己是在殺人。
     波布蘭的戰斗艇出發不到二分鐘就擊毀了三架敵機。這些被擊落的飛機都
 在極高的速度中墜進了一片無限虛空。波布蘭目前也處于精神亢奮狀態。他覺
 得自己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快速躍動著。
     單座戰斗艇之間慘烈的戰斗直到八點才打完。
     這時楊艦隊已徹底突破第十一艦隊的中央,并將其后半部的部隊全數剿滅
 ,魯格朗休提督所在的前半部艦隊也被包圍,很多軍艦都不戰即降,還剩下一
 些艦艇仍在抵抗之中。
     拒絕了楊艦隊的几次招降后,魯格朗休提督終于自殺身亡。這場戰斗也隨
 之告一段落。不過,魯格朗休手下仍有一些指揮官率領著一小部份殘存兵力在
 一邊負隅頑抗,
     透過旗艦上通信士官的口中,楊得知了魯格朗休臨終的最后一句話是:
   “楊威利果然名不虛傳,作為一個軍人,能與這樣高明的對手較量,實在是
 一種榮幸。自由行星同盟萬歲!救國軍事委員會萬歲!”
     副參謀長派特里契夫大聲地嘆息著:
   “這場戰爭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啊!”
     盡管這場仗打得如此激烈,不過勝負仍然很快就見分曉了。其實楊的艦隊
 在數量上本來就比敵人多上一倍,再加上突襲成功,要打贏這場仗實是太容易
 。若不是碰上對手是勇猛的指揮官魯格朗休,早就輕而易舉地打贏了。由此也
 可以証明第十一艦隊還是相當善戰的。
   “魯格朗休提督若是無能之輩,敵我雙方的死傷人數就不會這樣大了。”
     楊聽到先寇布這樣說,也默默地點頭稱是。戰斗告了一段落,他自己也突
 然覺得身心俱疲。
     先寇布看著他,心里在想,第十三艦隊難道就只有楊威利是個人材嗎?或
 者仍未至于,但如果沒有這位年輕而有智謀的司令官,楊艦隊也一定不會這么
 強的。它充其量不過個新舊兵混雜所編成的烏合之眾罷了,如果楊是個無能的
 指揮官,這個艦隊很可能在一次小規模的戰斗中就被擊垮。以這場仗為例,沒
 有楊這個指揮官的話,高奏凱歌回故鄉的,很可能就是敵軍了。
     這個問題不僅關乎過去,也同樣關系著未來。因為在這個銀河系宇宙中,
 除了楊之外,還另外存在著具有常勝不敗名聲的人。
     那就是萊茵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終有一天,他和楊威利勢必會在戰場
 上一決雌雄的。巨星與巨星的碰撞,不管是宿命論也好,是命運也好,到時候
 歷史一定會作出一個結論來。可是到底是怎樣的結論呢?是楊威利的艦隊打敗
 萊因哈特?還是萊因哈特的軍隊打贏楊威利呢?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啊!先寇布所知道的只是----若論能力,萊因哈特手下
 的大將如米達麥亞,羅嚴塔爾等都比楊威利手下的大將如阮邦修等要強多了。
     楊威利大概就是想到這一點吧,所以對于打勝仗他一點也沒有高興的表情
 ,和他先前在得到他所想要的情報就高興得跳起舞來的樣子相比,真是差太多
 了。是身為一個高超的戰爭藝朮家或有良心的歷史學家?這個問題時常在他內
 心激烈交戰著。現在戰爭剛結束,先寇布明白到仍然是后者----成為一個歷史
 學家,這個念頭在支配著這位黑發的年輕司令官。
   “楊司令官!”
     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向司令官提醒道:
   “敵人的先頭部隊尚未剿滅。我們這邊雖已擺平,但費雪提督的負擔卻加重
 了。請下指示吧!”
     她的發言是正確的!楊眨了眨眼睛,伸伸雙臂說。
   “全艦隊重新整列!大家往第七行星軌道方向前進。”

     在得知本隊受到敵人襲擊后,第十一艦隊的先頭部隊曾分作兩派在激烈辯
 論著。一派主張立刻調頭和楊的艦隊作戰,援救本隊。另一派則主張援救的話
 在時間上已來不及,應暫時先到德奧里亞星系的外圍去,等到楊的艦隊去包圍
 首都時,再趁機從背后偷襲他。這樣。或者能挫敗他們也說不定。兩派就這樣
 一直辯論下去,一時之間竟然無法作出決定,顯然他們的指揮官欠缺當機立斷
 的能力。
     最后,他們決定要立刻和楊的艦隊作戰了。全艦隊于是調轉方向,開始前
 進。
     此時,一直在旁監視這只部隊的費雪提督發現他們的艦隊排列順序相當雜
 亂,于是馬上發出攻擊命令。費雪的攻擊方式和楊相當相似,都是以集中火力
 炮擊局部目標為特征。隨著炮彈像狂風驟雨似的轟擊,第十一艦隊的先頭部隊
 在卒不及防之下馬上損傷無數。
     費雪在艦隊的運用上具有相當高的手腕,只要有他在,不論征途有多遠多
 久,他的艦艇也絕不□


                                  Ⅳ

   “第十一艦隊大敗。魯格朗休提督自殺身亡。”
   “楊艦隊在補給和整備后,即將進攻首都。”
   “同盟境內各行星的警備隊和義勇兵們都陸續往楊威利那邊集結了!"
     首都內救國軍事委員會收到上述這些情報后,都感到事態嚴重,連空氣都
 似乎凝固在一片沉重之中,
   “真是內憂外患啊!”
     有人在嘆息著。因為首都目前的情勢也不太穩定,他們雖然下了戒嚴令,
 全面以軍事力量來控制政治、經濟和社會,可是仍無法防止混亂的局面。由于
 有外出禁止令,一般的犯罪案件故然減少了,可是物價卻節節高升,消費物資
 明顯不足。市民們籠罩在不滿和不安的恐怖氣氛中,救國軍事委員會不得不展
 開調查,同時也意圖聽取從費沙自治領來的商人的意見。
   “你們都是軍人,經濟到底是什么,你們是不懂的。”
     這名商人說的話直接而嚴厲。
   “目前首都處于和外界隔絕的狀態,是個完全屬于自給自足式的經濟單位,
 然而社會上的消費行為卻比生產行為多,當然物價會居高不下了。現在首先要
 做的是解除對流通機構的管制,以及放寬新聞尺度。如此才能安定并緩和人心
 。否則整個社會和經濟都會因不健全而崩潰!”
     負責實施經濟管制的艾凡思上校聽了這番話后,卻相當不以為然。大家都
 知道,救國軍事委員會之所以能夠以少數人來支配整個首都,主要就是因為他
 們控制了整個通信、運輸、貿易及各個軍事基地等等,他們認為這也是使經濟
 健全化的方法,而且軍人們總是習慣使然地認為對所有事而言管制都是最好的
 方法,可是卻沒想到這樣已經步入國家社會主義了。這位費沙的商人明白眼前
 的這位上校也是心存如此的想法。
   “經濟其實是一種生物,你若是要強行管制它,要它照你的意思作息,那必
 然會使它生病,動彈不得。在軍中,軍人有絕對服從長官的天職,可是這種理
 論卻不能套用在經濟上。如果我們費沙自治領也實行……”
   “一派胡言!”
     上校打斷他說:
   “我們的目標是打倒銀河帝國的專制主義者,還給人類社會一個自由和正義
 的空間,這種崇高的理想又豈是你們費沙自治領這種拜金主義者所能明白的呢
 !你們心里一定認為人心和社會都是由金錢所支配的吧!”
   “說得好!”
     這名商人的目光內滿是嘲弄之意。
   “不過,您最后那句話可以修改一下。我想你們大概認為人心和社會是可以
 用暴力來支配的吧!”
     艾凡思上校好像是被激怒了似的,他的手按著槍,眼看著就要拔槍射殺該
 名商人,最后還是忍了下來。只招手叫士兵把他趕出辦公室去。商人是被趕走
 了,可是物價高漲和消費物資不足等問題卻是怎么也趕不走的,最后也只能隨
 便抓几個奸商出來,沒收他們的物資以補不足,然而,這根本就不是解決問題
 的徹底辦法。
     接著有謠言被傳開來了,說救國軍事委員會中有人和特留尼西特政府互通
 聲息。
     其實早就有很多人在懷疑為什么特留尼西特議長能夠安然逃脫?政變發生
 后,統合作戰本部代部長和宇宙艦隊司令長官都被拘禁起來,為何單單只有議
 長成了漏網之魚呢!
     難道特留尼西特早就得知即將有政變要發生嗎?救國軍事委員會中若是沒
 有通風報信的人告訴他何時將會有政變發生,那才是奇怪哩!
     關于上述這個謠言,格林希爾上將已經命令貝伊上校盡量去辟謠,并調查
 謠言的來源。畢竟這種事除了會引起同志間互相的猜疑之外,是不會有其它好
 處的,不過,謠言既已傳開來,多少都會對整個團結合作的氣氛有些影響的。
     就在一片焦慮和不安的日子中,事態好像慢慢緩和了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沒想到又突然發生了一件事,頓時把整個社會推向一個極
 端緊張和恐怖的狀態中,那就是“國家廣場大屠殺”。
     六月二十日。
     在這個約可容納三十萬人的首都國家廣場中,市民們正陸陸續續往這里集
 結著,人潮從早上一直到中午從不間斷,總共已聚集了二十萬人之多。
     戒嚴令中明白規定禁止人民集會。但是今天卻有人公然聚眾,完全無視救
 國軍事委員會制定的法規的存在,這使得救國軍事委員會感到震驚,尤其是當
 他們得知這次集會的目的及口號竟然是“反對暴力支配,回復自由及和平”之
 后,更是震怒不已,他們認為這是對救國軍事委員會的一個大膽挑戰。
     政府的高官們都被拘禁了,誰是集會的發起人呢?----
     派人打聽的結果,原來是在野的國會議員潔西卡﹒愛德華。( 附言: 還記
 得她嗎? 楊威利在軍官學校時的夢中情人, 他的好朋友, 在亞斯提星域會戰中
 戰死的羅伯﹒拉普的未婚妻. )
   “是那個女人!□
     她是個女議員,也是反戰派的代表人物。她曾經在公開場合中彈劾過當時
 的國防委員長特留尼西特,并且嚴厲地譴責戰爭的愚蠢和軍隊的劣行。這次她
 又不顧戒嚴的禁令,公然發動人民聚眾集會,若是再不拘捕她,事情一定會愈
 鬧愈大的。這次正是救國軍事委員會臨時政府表現威信的時候,一定要給這些
 議會的在野黨團一點下馬威不可。
     救國軍事委員會經過商量之后,決定派克力思齊上校趕赴廣場驅散群眾并
 逮捕愛德華議員。克力思齊上校在收到命令之后,立刻率領了三千名武裝士兵
 氣勢洶洶地前往廣場抓人。但到事后,救國軍事委員會的干部們才后悔不該派
 此人選來執行任務。
     克力思齊上校在領兵趕到廣場后,馬上向空中鳴槍示警,以鎮壓驚惶的人
 民,使得在場的氣氛變得騷動而狂亂起來,集會的主持人潔西卡立刻現身在克
 力思齊上校的面前,她毫無懼色,以義正詞嚴的語調質問克力思齊,為什么要
 率領武裝士兵來打擾手無寸鐵,和平集會的人民?
   “為了要恢復國家正常的秩序!”
   “秩序?什么秩序?上校先生,你不覺得很可笑嗎?當初用暴力來破壞國家
 正常秩序的不正是你們救國軍事委員會的這些人嗎?到底所謂的秩序是什么呢
 !”
   “什么是秩序,是由我們來決定的!”
     克力思齊上校驕橫地回答道。他雙眼充滿狂傲之氣,好像自己手中握有無
 限的權力似的。
   “我們是為了打倒銀河帝國的專制獨裁制度,解放全人類,才挺身而出的,
 這需要全國上下的團結一致,不怕犧牲,全力以赴。而你們這些家伙,卻只會
 高唱一些不負責任的和平論調,找我們的麻煩,拖我們的后腿!生命的意義到
 底是什么?你們能夠明白嗎?現在給我找十個人出來排成一行。”
     士兵們接著把群眾們之中的十個人拉了出來,排成一行,同時封鎖廣場入
 口,不讓群眾逃走。雖然有人大聲抗議,上校卻置之不理,他只顧著拔起槍來
 ,走到這一排十個人面前,指著其中的一名市民,諷刺地問道:
   “各位擁有崇高理想的市民啊,你們認為和平的言論會勝過武力嗎?”
   “沒錯!”
     這名青年大聲地回答。上校突然翻過手以槍柄打碎了這名男子的頰骨。
   “下一個!”
     對那個倒地不起的男子看都不看一眼,上校又走到另一個瘦弱的男子面前
 。“你跟剛剛那個人也是同樣的主張嗎!”
     上校一面問,一面把槍抵在這名面無血色的男人的太陽穴上。只見這個男
 人全身顛抖,豆大的汗珠從面頰邊流了下來,他哀求地喊著。
   “求你別殺我,我家里還有老婆等著我回家!求你……”
     克力思齊上校狂聲大笑,他用槍柄猛地往這名男子的臉上敲下去,只見這
 個男人上唇裂了開來,門牙和血也一起噴出。他大聲慘叫了一聲,在他似乎要
 倒地時,上校忽然對他補上一槍柄,響起了鼻梁碎裂的聲音。
   “沒有必死的覺悟還敢說大話……你們誰不怕死的?誰敢再說說看,沒有軍
 事力量就能夠擁有和平嗎?只有武力才能支配一切!說說看啊!說呀!”
   “振作一點!”
     潔西卡雙手扶著躺在地上呻吟的男子,愈看愈是悲痛。她終于忍耐不住,
 大步走到克力思齊上校的面前,雙目瞪視著他,厲聲罵道:
   “住手!你以為手中有槍,就可以對人民為所欲為了嗎?”
   “住口!你這家伙……”
   “我現在終于明白這世界上竟有人假借自以為是的正義來殺害他人,統制社
 會了。以前銀河帝國的魯道夫是這樣,聽清楚了嗎?是銀河帝國的創始人魯□
 夫大帝!他以武力壓制人民,強迫人民服從他的思想。現在中校你也是這樣。
 你正是魯道夫的追隨者啊!和他完全沒有分別!難道你還不覺悟嗎?你根本沒
 有資格站在這里對人民說話!”
   “……你這個女人!”
     突然之間,上校的臉上已完全沒有剛剛驕傲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因狂怒
 而變得可怖的臉孔,他的兩眼布滿血絲,那剛殺了兩個人,還留有血跡的手槍
 ,朝著潔西卡頭部擊去,轉眼間,潔西卡頭破血流,濺出來的鮮血一點點沾在
 上校的身上。
     上校好像瘋了似的,竟然還用軍靴猛力踐踏著倒在地上的潔西卡,周遭的
 市民們看了都激動地叫了起來,許多人淚流滿面,其中有一位市民忍不住沖上
 前去抱住上校,想阻止他繼續行凶,上校一個踉蹌,氣得轉身過去打那名男子
 ,還用槍托狠狠擊打他的背部。此舉更引起現場民眾的憤怒和怒吼,怒火如活
 火山一樣爆發了!更多的人沖了出來,群起圍攻這個殘暴的軍人,一場軍民沖
 突于是展開。
     當救國軍事委員會得知國家廣場上發生大暴動后,起先是大為震驚,再而
 冷靜一想,反正市民們都已奪走數十把的來幅槍了,事已至此,也沒什么多余
 的話好說。為防上暴動擴大,唯一可使用的方法就是武力鎮壓!
     于是大批的軍隊開入廣場對人民使用催淚瓦斯彈,雖然瓦斯本身不會直接
 殺死人,可是卻有些人頭部遭到瓦斯彈的強力直擊倒地身亡。有的人在吸入過
 量瓦斯后被救國軍事委員會以違反戒嚴令為由逮捕入獄,不過也有許多人成功
 地當場逃走。由于人員的不足,連警察都加入了搜捕人犯的行列。這件事情盡
 管事先已封鎖相關的傳媒,禁止消息泄漏。可是仍像紙包不住火似的傳遍全國
 ,救國軍事委員會的名聲一落千丈。除了首都以外,各地都有人舉行悼念活動
 ,甚至有人發起罷工以示抗議。
     這次的國家廣場大屠殺,光是死者就有兩萬多人。其中士兵死了一千五百
 人,而人民方面的死亡人數則是這個數字的十倍以上,達兩萬人。
   “萬一同盟所有行星上的市民都公然起來反抗,那會是什么樣呢?難道要把
 他們全部殺……”
     救國軍事委員會的成員們到現在才明白,原來支持他們的人只是一小部份
 而已。


                                  Ⅴ

     吃了安眠藥的巴格達胥睡了几天之后終于醒過來了。當他知道在這几天之
 中所發生的事情后,不禁啞然愴惘,自己該怎么辦呢?先見見楊威利再說吧!
     當先寇布帶著巴格達胥出現在楊的面前時,楊正好剛喝完飯后的蔬菜果汁
 。見到他悠閑的樣子,巴格達胥心里念念不忘地想道,自己當初到這里來的
 終任務就是要刺殺眼前這個人。他說:
   “我之所以會參加政變,就是因為自以為能夠成功。沒想到我的估計是錯誤
 的,你的智謀遠非我所能想像,被你打敗也沒什么話好說的了!”
     楊一邊聽著他說話,一邊默默地看看手中紙杯。巴格達胥繼續道:
   “要是沒有你,我們救國軍事委員會的革命早就成功了,你可以說是壞了我
 們的大事。不過事到如今,說這些話都是多余的。”
     楊威利聽了這些話,不由得苦笑了起來。
   “你來求見我,就是為了說這些話抗議嗎7’’
   “不是!”
   “那么是為了什么呢?”
   “我要投誠。我想在你手下做事……”
     楊威利毫無意識地捏著紙杯。
   “哦,一個人可以這么容易就放棄自己原先所抱持的觀點和立場嗎?”
   “觀點和立場算什么呢?”
     巴格達胥毫不知恥地說道。
   “俗語有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何況我這么做又不是害人,與其痛苦地
 生活下去,我寧愿選擇開開心心地過完下半世。”
     楊威利大感有趣,而一旁的先寇布則則摸摸下巴,似乎也對他這種論調頗
 感新鮮。楊威利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于是就把他交給先寇布,暫由先寇布派人
 好好看管,理由是讓他反省一下。
     之后,巴格達胥成為一名投降者而被軟禁起來,沒多久就有監視的人向楊
 威利告狀,說巴格達胥時常抱怨沒有酒喝,還要求送几名美女給他。楊竟然不
 生氣,他說:
   “嗯,美女是不行的,送一些酒去倒無妨。”
     楊威利對這種厚顏的男子如此寬大( 附言: 就像萊因哈特對待布朗胥百克
 公爵的部下菲爾納少校 ),這一點和萊因哈特倒是很相像,也算是一種巧合吧
 !
     過了兩三天之后巴格達胥又來見楊,楊這時正在辦公室中處理會戰后的許
 多事情,同時也正著手重新編組艦隊以因應未來的戰爭。這些事都讓他忙得不
 可開交。
   “我不想光吃飯不做事,請給我工作做吧。有沒有什么我可以效勞的啊?”
     巴格達胥問楊。
   “目前還沒有適合的事讓你做。不過,遲些可能有件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幫忙
 。嗯,有一樣東西倒是可以交給你。”
   “是什么呢?”
     楊從抽屜里拿出一把槍,遞給巴格達胥。
   “我的槍交給你保管好了。反正我自己帶在身邊也沒什么用!”
     楊威利的射擊技朮之差是沒話說的。
   “真是多謝你啦!”
     巴格達胥口中稱謝,雙手接過這把槍。當他確定這把槍已有子彈上膛之后
 ,臉上的表情似乎有著微許的改變,他把槍調轉過去,對准正在埋頭處理公文
 ,看也不看他一眼的楊。
   “楊威利提督!”
     楊威利應聲抬起頭來,看到他把槍口指向自己,也完全不當一回事,馬上
 又低下頭去整理文件,口中說道:
   “我把槍借給你是個秘密。讓姆萊少將他們知道了會不高興的。希望這件事
 只有我們兩個知道,等到你的官階身份確定后,我再正式發一把槍給你吧。”
     巴格達胥聽了微微一笑,馬上收起了槍,把它插進隱蔽的口袋里去,接著
 他向楊敬了禮,朝門的方向出去。當他轉過身來時,臉色突然變了。
     原來尤里安﹒敏茲正站在門口,以銳利的眼光瞪著巴格達胥,而他手中的
 槍正對准了巴格達胥的心口。
     巴格達胥大吃一驚,雙手不住地搖著。
   “喂!不要生氣啊!誰看了都知道我是在開玩笑的,我怎么會殺害提督呢?
 他是我的恩人啊!”
   “你敢說你從來沒有起過要殺害楊提督的念頭嗎?"
   “……”
   “殺死楊提督一定會在歷史上留名的----即使是臭名。你敢說你不曾被這種
 誘惑驅使嗎!”
   “喂……”
     巴格達胥叫喊著。尤里安毫不放松,不讓他有逃走的機會,巴格達胥只好
 乖乖地站在那里。
   “楊提督,請你解解圍吧!”
     他向楊求救。楊正想開口說話,尤里安卻搶先說:
   “提督,我不相信這個人。就算他現在發誓要永遠效忠,也難保以后不會反
 叛!”
     楊威利放下手中的文件,把兩只腳擱在桌上,人往后仰,雙手托住后腦勺
 。
   “你不能拿將來不可知的危險來作為現在殺死他的理由啊!尤里安。”
   “我知道,不過我還有更充份的理由!"
   “什么理由?”
   “他以一個俘虜的身份膽敢搶奪楊威利提督的槍,繼而把槍口對著提督,意
 圖殺害。就憑這一點,我就可以殺了他!”
   “哦,這可是非常小可呢!”
     尤里安毫不寬赦的表情,使得巴格達胥的額頭滲出一粒粒的冷汗。他所說
 的理由,任誰聽了都會覺得,自己死有余辜,看來自己是死定了。
     楊笑了起來。
   “好了,不要再胡鬧下去了。你看巴格達胥都嚇壞了,他汗流浹背的樣子多
 可憐!”
   “可是,提督……”
   “夠了,尤里安,收起你的槍。巴格達胥,你可以走了。”
     尤里安放下手槍,兩眼仍然毫不放松地盯著巴格達胥中校。
   “我知道了,我永遠不會忘記尤里安那雙充滿敵意的眼睛,隨時都在監視著
 我!”
     巴格達胥說著走了出去,尤里安馬上心有不甘地向楊威利抗議。
   “提督,我聽從你的命令,可是你為什么要放他走呢?”
   “這樣就夠了,巴格達胥是個聰明人,只要我表現出有領導他的能力,他就
 不會背叛我,這也就夠了。”
     楊把腳從桌子上放下來。
   “而最主要的是,我不希望看到你在我面前殺人。”
     楊知道這才是自己的心聲,因為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殺人。如果換作是別
 的孩子,恐怕他就不會那么堅持了……

     首都“國家廣場屠殺事件”的報導,由于受到新聞封鎖的影響,當楊收到
 此一消息時,已是七月份了。當楊威利從臉色蒼白,眼中隱有淚光的副官菲列
 特利加口中得知潔西卡﹒愛德華的死訊時,只覺得腦海里面一片空白,他一言
 不發,內心悲痛不已。當天,他戴著太陽眼鏡掩飾表情,一直未曾取下。

     七月下旬,楊威利開始著手重整艦隊,准備向巴拉特星系的第四行星前進
 。作戰前夕,除了楊威利之外,每個人的心情又都陷入緊張的狀況中。


... 漫天烽火紅半壁, 星月無光淚暗滴, 何日和平能到來, 家破人亡難尋覓,
... 銀河在痛哭, 光榮徒追憶, 英雄何堪回首望, 天地悠悠空嘆息.



                         第六章  勇氣與忠誠
                       ( 附言: 這勇氣和忠誠的頭上應加上“”號, 即所謂
                         的“勇氣”與“忠誠”, 這兩個詞經常被人們曲解
                         或濫用, 在這里諷刺的正是這一類 ;D )

                                  Ⅰ

     與菜因哈特分別后,一直指揮著占全軍三分之一的其它機動艦隊,負責平
 定銀河帝國廣大邊境星域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再度接收到命令,大約是七月
 左右的事。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在用兵方面也好,在占領地的行政治理方面也好,均
 得到萊因哈特充分的授權,出因此竟有人戲稱他是“邊境星域之王”,當然,
 這個稱呼并沒有人用來當面稱呼他。
     這位紅發的年輕人獲得帝國元帥全面信賴之后,果然也不負所托地平定了
 一個一個的邊境星系。在這其間一共打了六十多場仗,場場皆勝,雖說并沒有
 什么堪稱大規模的戰役,但要在這么多戰斗中做到常勝不敗也是難能可貴的事
 。而在所平定的行星上,他除了將該星球交給本地的民眾自治外,還盡心盡力
 地維護星球間的治安,嚴禁欺凌擄掠,這不啻是將本軍和貴族之間的差異明白
 地公諸于世,因而普遍得到了人民的愛戴和擁護,獲得了相當大的政果,邊境
 的局勢也逐漸穩定下來,使得盤據在禿鷹之城的貴族聯合軍更形孤立了。
     在這樣的時刻中,萊因哈特再度下達命令也是有其原因的。
     宣讀命令書時,吉爾菲艾斯召來了瓦列與魯茲兩位副司令官。
     這兩位副司令官均較吉爾菲艾斯年長,不過其實不管是在帝國軍或同盟軍
 內,都沒有任何一位提督比菜因哈特或吉爾菲艾斯來得更年輕。
   “請問司令官有何吩咐?”
     紅發年輕人的言行舉止表現出對年長者非常客氣和有禮。
   “據報,敵方的副盟主立典亥姆侯爵與布朗胥百克公爵因小事發生了爭執,
 私自帶領了五萬艘的艦隊朝我們這方向來了。名義上說是要奪回邊境星域,但
 事實上可說是一種分派叛離,擁兵自立的行動。元帥希望我們作好准備,將之
 擊敗。”
     魯茲與與瓦列聽后緊張了起來,因為在此次的內戰中將首次遭遇上真正的
 大軍。
     在快速的情報收集中,不久即獲得立典亥姆侯爵的軍隊開進奇霍伊薩星域
 的消息。該星域上有帝國軍的要塞格爾米遜,而該處亦成了立典亥姆侯爵的根
 據地。
   “就讓決戰在奇霍伊薩星域進行,到時我將帶領本部大約八百艘戰艦迎擊敵
 人。”
   “只帶八百艘戰艦?”
     瓦列與魯茲驚訝得張大了眼睛。而吉爾菲艾斯則冷靜沉著地點了點頭。
     雖說敵方艦隊總數有五萬艘之多,但并未依艦種性能有組織地配置,高速
 戰艦旁邊是炮艦,大型戰艦隔壁是宙雷艇,不管是在火力上或者是在機動性能
 上,所有的艦艇都毫無秩序地交雜在一起,這種情形正表示敵方的戰朮構想與
 指揮系統缺乏一貫性。
   “也就是說是一群烏合之眾,沒有任何值得我們畏懼的地方。”
     吉爾菲艾斯作了上述的結論。
     到時魯茲與瓦列的艦隊于敵方的正前方展開布陣,但并非成一橫向的直線
 。而是由魯茲突出于左翼,瓦列稍退于右翼,形成斜線陣的戰朮構圖。而敵方
 如果一舉攻擊的話,魯茲艦隊將首先進入戰斗狀態。吉爾菲艾斯則利用瓦列與
 敵方接觸前的時間差,指揮八百艘的高速巡航艦包抄向敵方的右側面,等瓦列
 進入戰斗狀態之后,即一舉攻入敵方中樞地帶予以全面突破,進而直達敵方的
 左側面。趁敵方混亂之際,魯茲和瓦列全力配合攻擊。
   “如此一來,就應該可以取得勝利了。而后要注意的就是『窮寇莫追』。”
     兩位副司令于是見到紅發的年輕提督臉上泛起微微的笑容。瓦列與魯茲雖
 盡力隱藏內心的驚愕,但終究無法抑制。這位看似溫順忠厚的年輕人在向他們
 二人提出由司令官親自帶頭進行「一擊離脫戰法」這種可怕用兵之計的同時,
 竟全無緊張畏懼之色而面露微笑。
     二人心里暗自忖度,這年輕人不愧是羅嚴克拉姆侯爵的不二心腹,他之所
 以受到重用,并不是因為他是羅嚴克拉姆侯爵孩提時的同伴,而是確有其驚人
 的才干,至此二人對他更有一番新的認識并心生感佩。
     事實上,吉爾菲艾斯的戰朮應用就是將整個艦隊分成高速機動集團與后方
 支援集團,和楊威利的艦隊運用方式是一致的,并且以一種最為猛烈的戰朮層
 次將之表現出來。
     奇霍伊薩星域會戰就在立典亥姆軍主炮的齊射聲中拉開了序幕。當立典亥
 姆侯爵被部下問及應采取什么戰朮攻擊時,他不耐煩地道:
   “怕什么!我們人多勢眾,管他什么戰朮不戰朮!蟻多咬死象,全部給我上
 !”
     只見數萬條光線在黑暗的虛空中架起了一座戰橋,并且開始侵蝕吉爾菲艾
 斯艦隊上方所籠罩的能源中和磁場,粒子區蝕現象后所產生彩虹色的霧,包圍
 著吉爾菲艾斯軍的戰艦。
     立于陣前的魯茲凝視著螢光幕,見狀不禁冷哼一聲道:
   “還未到有效射程范圍之內就開炮,他們未免太心急了。”
     吉爾菲艾斯軍的戰艦小心謹慎地保持斜線陣型前進。不久,突出的魯茲左
 翼艦隊于距離六百萬公里處開始了准確而猛烈的炮擊。
     具壓倒性的能源射線如豪雨一樣降落在立典亥姆軍隊的戰艦上。艦艇爆炸
 時所產生的怪異模樣宛如彩色鑽石一般輝映在交叉的光線當中。不久,魯茲艦
 隊隨即與敵方戰線接觸,展開了一場王爾古雷戰斗艇的近距離格斗戰。
     此時,瓦列的艦隊與敵方的距離尚遠,尚未進入真正的炮戰當中。
     吉爾菲艾斯則站立在旗艦巴爾巴洛沙的指揮席上,適時地對八百艘直屬的
 高速艦隊下達攻擊命令。在持續前進的瓦列艦隊掩護下,利用時間差呈弧狀突
 入立典亥姆軍的側面。
     立典亥姆艦隊此時正忙著與前方的敵方大艦隊交戰,卻又意外地受到來向
 不明的攻擊,全軍驚慌失措。應戰的指令四處紛飛,一些戰艦試圖將艦首調向
 這支突如其來的奇襲艦隊,但又在這個時候,來自前方的粒子光束和飛彈的攻
 擊更加猛烈了,因為瓦列艦隊在此時已進入射程距離,開始展開攻擊行動。
     立典亥姆軍頓時一片混亂,不知應對付那一個方面的敵人。雖說是一時的
 混亂。但對吉爾菲艾斯而言,已經足夠了。
     巴爾巴洛沙的主炮連續三次齊射,劍一般的光線將前面立典亥姆軍的艦列
 攔腰砍下,當一連串的爆炸火光消失后,因船艦之間存在著速度差異而使得敵
 方艦隊中央部分在一時之間產生了一個空洞,巴爾巴洛沙隨即利用那空洞突入
 敵方的核心地帶,八百只的艦艇亦立刻跟進。
     立典亥姆軍的中心地帶被敵方宛如一只巨梭般打穿,而且那巨梭正以極高
 的速度移動著,立典亥姆軍的提督們亦曾試圖將入侵的敵人包圍,但無奈受限
 于速度與彈性上的不足而無法如愿,結果只是徒增損失罷了,吉爾菲艾斯的旗
 艦接著深入到敵方的左側面,所施展的一擊離脫戰法己完全成功。隨后整個艦
 隊又轉換方向,再度進入敵方的內部,吉爾菲艾斯的八百艘高速戰艦就好像旋
 風一般地橫掃敵方大軍的心臟部份,所向披麾。
     看到敵方手忙腳亂的場面,瓦列不禁感嘆著:
   “吉爾菲艾斯提督真是有有膽識,只用八百艘艦艇就完全打亂了敵方的陣腳
 !”
     魯茲似乎也抱持著相同的想法。
   “他早就看出敵方的編制是有問題,根本就是不堪一擊!”
     當內部的混亂逐漸擴大而波及到艦隊的外緣時,魯茲和瓦列立即把握機
 傾全力攻進,內部的混亂又與外部的混亂相結合,立典亥姆軍立即就面臨敗北
 的命運了。這時,巴爾巴洛沙在非常近的距離內發現了敵方的旗艦奧斯托馬克
 。
   “看著,那就是立典亥姆侯爵所乘坐的旗艦,立刻將那戰亂的元凶拿下!”
     吉爾菲艾斯利用超光速通信下達捉拿的命令,全艦隊為達成全面的勝利,
 向著敵方的旗艦全速前進。
     在一面倒的強大氣勢面前,立典亥姆侯爵恐懼畏縮了,透過屏幕看到己方
 的戰艦沭浴于集中炮火之中,白熱化而化成了云,以致完全消滅。當他知道這
 一幕幕的景象就發生在旗艦的旁邊時,畏縮恐懼更化成了切身的淒厲恐怖,侯
 爵如哀嚎一般地發布命令,也不顧正在苦戰中的己方其它艦艇,奧斯托馬克旗
 艦瘋狂般地向著格爾米遜要塞的方向逃逸遠走,其它的艦艇見到主帥率先逃跑
 ,也無心戀戰,一哄而散。
     在與吉爾菲艾斯交戰之前,立典亥姆侯爵曾大言夸口說道----要和那些毛
 頭小孩作戰的話,寧可和那個金毛的交手。只和他那紅毛的走狗打實在不過癮
 ,充其量只算是小菜一碟,不過這時候沒辦法也只好將就將就了。
     但在作了如此豪言壯語之后的此刻,立典亥姆侯爵早已不知將這番話拋到
 戰場的那個角落了,此時的他只管逃命,但在逃走的前方卻出現了無數的光點
 群,使得如驚弓之鳥一般的他几乎嚇破了膽。一查之下發現原來是屬于立典亥
 姆方的輸送艦隊,為使已方艦隊在長期作戰中能得到補給,一直默默地尾隨在
 主艦隊后方,但此時這支部隊對立典亥姆侯爵而言,無異是逃脫時的障礙。
   “炮擊!打沉它們!”
     聽到命令的炮朮士官不禁懷疑自己的聽覺。
   “但是,侯爵大人,那是我方的輸送艦隊呀!為何要攻擊呢?
   “既然是我方的話為何要擋住我的去路,想阻礙我轉進嗎?別管那么多,立
 刻給我打!聽到沒有,我說給我打!”
     就因為這樣,奇霍伊薩星域會戰中最為悲慘的一幕發生了。
     非武裝的輸送艦隊因立典亥姆侯爵為確保逃亡的路線而慘遭己方炮火的襲
 擊。這一幕將戰爭本身的無情與冷酷表現得淋漓盡至。
     事實上輸送艦隊已獲知己方即將敗走,正緩慢地在變更方向當中,但就在
 同時,傳來了駕駛員驚愕的叫聲。
   “能源波,飛彈正急速接近中!無法回避!”
   “是敵方嗎?”
     士官們自然而然地叫了起來,本來一直以為自己是處于戰場后方,難道附
 近竟然有敵人隱匿著?
   “不,是自己人----”
     說時遲那時快,話還沒說完,那閃光已全部消失。最先犧牲在己方炮火底
 下的是帕塞伍 3號,遭磁力炮發射出的中性子彈頭擊毀。
     粗暴狂亂的中性子暴風瞬間充滿了艦內,所有的乘員皆應聲而倒。
     几乎全部人都是立即死亡。只有一名碰巧在船內中央的倉庫當中負責檢點
 貨物保管系統的克里昂士官,因當時受到厚寬內壁與貨物包圍,多活了數十秒
 的時間。
     克里昂失去了站立的能力,跌落在台座上,他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事。在前方的不是我方的艦隊嗎?究竟受到誰的攻擊?還是說有其他事故發生
 了?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站起來,到外頭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一定要活著
 回去,妻子與雙胞胎的孩子還在家里等著呢!”
     但是,克里昂終究還是沒能站起來,士官那扶在牆壁上的手指甲逐漸生出
 紫色的斑點。并且逐浙擴大覆蓋了全身的皮膚,最后起泡,侵入了生命體組織
 。
     輸送艦----德連 8號的副艦長林查上尉,在爆炸發生的那一瞬間,被撞擊
 到牆壁上,接著右手臂感到一股銳利的的灼熱感,整個人失去了意識。
     當再度恢復意識時,周遭充滿了煙霧與尸體。他焦慮地站了起來努力使自
 己的身體恢復平衡,當他往下看到自己的身體時,視線不由得固定在右手臂上
 ,赫然發現他的右臂自手肘以下竟全部消失了,是爆炸發生時機器的碎片將手
 臂切斷的吧?只不過是因為速度太快,筋肉瞬間收縮,使得出血與疼痛意外地
 減少許多。
   “還有沒有人在?”
     林查上尉跌坐在台座上叫著,叫了三次之后,給于有了微弱的回音,一個
 小小的人影怯怯地走近過來。
     林查揚起眉頭,看到一個一頭金黃色的亂發,滿臉血污和炭屑,但有著一
 張非常年輕臉龐的少年。
   “你一個小孩怎么會在這里呢!”
   “……我是幼校學生。是正要配屬到格爾米遜要塞上的上等兵。”
   “哦!是這樣啊!現在几歲啦?”
   “再過五天就十三歲。”
   “真是世界末日到了,連孩子都得上戰場。”
     上尉不禁大大地嘆了一口氣,但不管是不是世界末日,還是得先治療自己
 與少年身上的傷。于是他讓少年到放有急救用品的地方取得必須的藥物。
     先用冷卻噴霧麻痺痛感神經然后消毒,再用得護濾網包扎起來。少年身上
 所受的僅有跌打撞傷,擦傷以及輕度的燒傷,命運對他真是庇護有加,少年從
 未受損壞的屏幕當中望去,忽然發出一聲叫喊
   “敵人好像接近了!”
   “敵人?”
     上尉的聲音中有著難以抑制的悲憤。
   “敵人指的是誰?使我們陷入如此慘況之中的才是我們真正的敵人!”
     林查于是吃力地讓自己的身體平衡地站起來,啟動緊急信號彈發射系統,
 并押下綠色的按鈕。
   “我們投降了,我們艦上有負傷者,請就人道立場加以援助!”
     人道----上尉的嘴唇扭曲了,拯救敵人的行動如果稱之為人道的話,那么
 殺害自己人的行為應稱之為什么呢?
   “我們要投降嗎?”
   “很不愿意吧!小家伙!”
   “請不要叫我小家伙,我叫肯拉特﹒馮﹒摩德爾。”
   “哦!那真是太巧了。我也叫肯拉特,肯拉特﹒林查。那么,年輕的肯拉特
 ,如果你不愿意投降的話,打算怎么做呢?”
     年長的肯拉特逗弄似的這么一說,少年臉上浮現出困惑的神情。
   “我也不知道,雖然不愿意投降,但現在這種樣子也沒辦法再打下去了,應
 該怎么做我真的不知道。”
   “這樣的話,那就看我的吧!”
     林查一面說,一面用左手笨拙地將消毒用的酒精瓶子拿了起來。
   “我可比你長十四歲,多少也有些智慧。雖然那也只是連自己所追隨的司令
 官是什么樣的一個真面目都無法看清的智慧……”
     上尉于是將消毒用的酒精當作是酒一般地喝了下去,此時,站立身旁的小
 肯拉特又驚訝又害怕地注視著上尉的動作。
   “哎呀!你這是什么表情,這酒精是藥用的喲,對人體不會產生壞處的。”
     警報器的聲音在上尉說畢之后交互地響了起來。是救援到了!是“敵”方
 的救援到了□


                                  Ⅱ

     立典亥姆候爵的艦隊逃到了球型人工行星格爾米遜要塞上時,几乎已是漬
 不成軍。五萬艘艦艇當中,能隨著司令官逃到格爾米遜上的還不到三千艘,而
 約有五千艘的艦艇自脫離戰場后,就毫無目的地不知逃竄到什么地方去了,完
 全遭到破壞的有一萬八千艘,其余的則被俘擄或自愿投降,顧著自己一人逃走
 而不惜攻擊自己人的立典亥姆侯爵的丑行無疑大大地削減了將官士兵們的作戰
 意愿。
     就在吉爾菲艾斯包圍了格爾米遜要塞,并進而准備進攻的同時,有一名俘
 虜求見。那是一名二十多歲的青年軍官,衣服的右方袖子因尚未裝上義肢而空
 蕩蕩的挂著。這人就是林查上尉。
   “我想我或許能幫助閣下您作戰。”
     上尉一開口便如此說道。
   “怎么幫呢?”
   “立典亥姆侯爵為了自己一人的逃亡而殺害了很多的忠心的部下,我就是他
 這種行為的活証據。”
   “原來如此,當時你是在輸送艦隊當中。”
   “我這只手臂就是遭到我方的炮擊而喪失的,請讓我將這項事實傳達給在要
 塞中的伙伴們知道吧!”
   “那是否意味著你對立典亥姆侯爵的忠誠心已經不存在了呢?”
   “忠誠心?”
     林查上尉慘笑著,聲音當中充滿了諷刺的味道。
   “多么美麗的字眼啊!這個詞在為求方便的時候被濫用了,這一次的內戰,
 給了大家一個重新評估忠誠心的價值究竟是什么的機會,事實証明有些人根本
 就沒有資格要求部下的忠誠,立典亥姆侯爵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已經有几
 萬人親眼目睹了。”
     吉爾菲艾斯點點頭,認同了上尉這一番話,確實在這世上,忠誠并不是沒
 有條件就能夠隨便給予的。接受他人效忠的人當然也必須要有相等的資格才是
 。
   “那么就拜托你了。就利用超光速廣播對格爾米遜上的將兵們招降吧!”
   “事實上……”
     上尉的眼中浮現著內心復雜思緒的影像。
   “可能不必費這番功夫,如果要塞當中有五個以上與我有相同心情的人,那
 么此刻立典亥姆可能早已身首異處了。”
     格爾米遜要塞籠罩在一股令人窒息的氣氛當中,立典亥姆不僅被自己本身
 的恐懼與失敗感所打倒,再加上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產生的羞恥心,以及無顏以
 對布朗胥百克公爵等復雜心理因素,終致消靡逃避于醉酒之中。
     在立典亥姆侯爵抵達格爾米遜大約過了半天之后,一艘自吉爾菲艾斯軍的
 進擊中脫逃的戰艦,好不容易終于逃到要塞當中,艦中一名軍官要求面見侯爵
 。
     這名軍官頭上包扎著被血浸濕的繃帶,右肩上扛著一具尸體,不,正確來
 說應該是半具尸體,自腰部以下全部被切除了。
     在一片異樣的沉默中,這名身材高大的軍官沉著地走到衛兵的面前站住了
 。
   “維杰爾狙擊兵大隊勞弟茲中校,要求親見立典亥姆侯爵。”
     衛兵長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
   “如果您有什么事的話,我會替您轉達給侯爵知道,可是這渾身血污骯臟的
 尸體是不是可以請您……”
   “骯臟?”
     中校的眼中露出了兩道危險的凶光,在深吸一口氣后,他的聲音中充滿了
 憤怒。
   “什么叫骯臟!這可是一個為侯爵肝腦涂地的忠臣遺體啊,他為了侯爵賠上
 性命與敵人作戰,卻因司令官逃亡而喪失了寶貴的性命!”
     中校大步地往前踏進,衛兵們立即閃躲到左右兩邊,中校臉上的表情與右
 肩上所扛的尸體令人寒悚不已。
     當門打開時,可見到坐在桌子對面的立典亥姆侯爵的身影。
   “你來做什么,無禮的家伙……”
     只見桌上散置著酒瓶與酒杯,候爵的肌膚已失去了往日的彈性與光澤,呈
 現出灰黑的顏色,兩眼充滿了血絲,連斥責怒罵的聲音也欠缺生氣。
   “帕爾斯一等兵……這個人就是你拼死效忠的立典亥姆侯爵。去跟侯爵大人
 要個感謝的親吻以作為忠誠的獎勵吧!”
     中校嘶聲減著,隨即用力將他右肩上扛著的士兵尸體拋向他的司令官。
     立典亥姆候爵走避不及,反射動作似地張開兩臂,接住了向自己飛來只剩
 下上半身的士兵尸體,宛如互相擁抱一般地。
   “……!”
     立典亥姆侯爵發出了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慘叫聲,連同那豪華的座椅一
 起滾落在地氈上,但即使跌落在地,都始終還抱著士兵的尸體.立典亥姆侯爵
 像突然察覺了什么,又發出了怪異的叫聲,使勁推開那士兵的尸體,中校放聲
 大笑。
   “殺死他!殺死這個無禮放肆的家伙。”
     立典亥姆侯爵大聲喝斥著。
     中校卻沒有試圖逃走,只是靜靜地佇立著,那布滿血漬與油污的臉上竟泛
 起一種怪異的笑容。好几把的光束槍就在此時向他集中射過來……。

     這時在吉爾菲艾斯的旗艦----巴爾巴洛沙的艦橋上,所有的成員都同時將
 視線集中到艦上的主屏幕上。在那畫面的中央,只見到格爾米遜要塞好像銀灰
 色的球體一般地浮著,但外壁上的一部分卻在發出了白色的閃光之后碎了、散
 了,接著又見到紅與黃交錯的氣體緩緩卻又極具壓迫感地升起飄蕩在空中。
     操作員將所發生的事實正確地報告出來,但在已看到屏幕影像的的情況下
 ,令人感覺像是慢半拍了。
   “好像是在要塞司令官室的附近發生猛烈的爆炸。”
     林查上尉不知所以然地低聲解說著。
   “是嗎?好!”
     吉爾菲艾斯沒有讓這個天賜的良機跑掉,隨即號令全艦隊立即緊縮包圍網
 ,在密集炮火的掩護下,派出登陸艦將裝甲兵送上要塞。
     雖然也有遭遇到些許抵抗,但大部份斗志已盡失的士兵們,無視于軍官的
 喝罵,紛紛棄械投降。一些軍官也終于放棄了毫無益處的反抗.舉起了雙手。
     吉爾菲艾斯順利占領了要塞。正確地說,應該是占領了要塞在大爆炸后幸
 免下來的其余四分之三的部分。立典亥姆候爵的尸體沒有被找到,據推測可能
 是在杰服粒子導火或人為的爆炸事故當中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Ⅲ

     貴族聯合軍至此失去了一位副盟主與三成的兵力。
   “貴族聯合軍的戰斗意志過高,但戰略思考過少。”
     那位生有金銀妖瞳的奧斯卡﹒馮﹒羅嚴塔爾曾經作過這樣的評論。
     其它甚至還有像「血氣旺盛而低能」這種極為辛辣刻薄的批評,但到目前
 為止的各場戰役似乎都像在一一証實羅嚴塔爾評論的正確性,頻頻為他和同僚
 們帶來許多戰功。
     但是,當他勢如破竹地進逼到香陶星域與敵方大軍遭遇時,羅嚴塔爾看到
 了與以前截然不同的景象,使得他不得不修改過去的一貫的看法。
     雖然還是一樣地血氣旺盛,但他察覺到敵軍的組織非常地有效率而且進退
 有據,控制得非常巧妙,雖然敵方接連三波的攻勢均被羅嚴塔爾擊退,但敵軍
 在攻擊時所表現出來的粘著性與整齊划一的行動著實讓他大吃一驚,而所受到
 的損失也比預料中大得多,羅嚴塔爾應要好好地省思一番了。
     敵軍的行動之所以變得如此有效的原因,羅嚴塔爾立刻已明白,因為敵軍
 的指揮官換人了。此時站在前線指揮作戰的八成是梅爾卡茲一級上將。除了他
 以外,貴族聯合軍內沒有一個人能如此地調兵遣將。
     這樣一來,就兵力的差距上對羅嚴塔爾而言是不利的,他畢竟不是一個自
 我陶醉的幻想家,而是有理智兼且有能力地對敵方的實力作出適當的評估。
   “放棄香陶星域就此撤退嗎?”
     在應當撤退的時侯有當機立斷馬上撒退的能力,亦是之所以能成為名將的
 資質之一。
     即使放棄香陶星域,對整個的戰略并沒有什么影響,而且香陶星域并不是
 作戰計划中不可或缺的部份。只是隨著勢力范圍的擴大而順理成章地要拿下的
 一個地方而已,在這個時候,即使把這個地方讓給敵人也無關緊要,羅嚴塔爾
 唯一猶豫的是這么一來可能會給敵人帶來的心理上的效果。
     保住了香陶星域,對開戰以來節節戰敗后退的貴族聯合軍而言是一個首度
 勝利的象征,無疑是給敵人打了一支強心針,敵方的士氣可能因而大振,并且
 乘勝前進。在歷史上以乘勝追擊的氣勢去壓倒敵方致密的作戰而得到最終勝利
 的例子也是不勝枚舉的。
     想到這里,陷入思考中的羅嚴塔爾,那黑與藍的眼珠里不覺地泛起了邪惡
 的微笑。
   “好,就此撤退,既然缺少有必要作出絕大犧牲來死守的價值,那么是否該
 奪回此地之事就交由羅嚴克拉姆候爵來親自決斷吧。”
     有道是如果上司使部屬所占領之地方失陷的話,那么上司將臉目無光,無
 立足之地。但如果是上司將部屬所失掉的地方奪回,那么結果將顯示這位上司
 確實具有較部屬更為卓越的能力,一時的失敗可能會令上司感到不悅,但如果
 對上司表示說“以屬下的能力,無法負此大任,遂請明示用兵的真諦”,那么
 就長遠的眼光看來,不僅滿足了上司的自尊心,而且也可以改善部屬給上司的
 印象。
     羅嚴塔爾如此地盤算著。既然無法獲得壓倒性的勝利,倒不如換另外一個
 更為委婉聰明的方法,而這已經絕不是一個剛強單純的武人所能想出來的了。
     一旦作了決定,羅嚴塔爾立即開始著手准備全面撤退,但對方是梅爾卡茲
 這么一個非同小可的指揮官,要在他面前全身而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表現用
 兵家才能的緊要關頭就在這個時刻了。
     七月九日,羅嚴塔爾在全戰線發動攻勢,他將兵力全部集中投注在几個重
 點上,所到之處,均給敵人迎頭痛擊。但貴族聯合軍并沒有因此而像以住一樣
 陷入混亂,反而整齊而從容地迎戰,而且不久之后,還抓住羅嚴塔爾軍力伸展
 至戰線邊界時的時間差予以反擊。單憑這一份反應已能看出,梅爾卡茲確實是
 位優秀且卓越的指揮官。
     但羅嚴塔爾對敵人的反擊并未作勢再度進攻,而是將中央部隊整個撤離戰
 場,另一方面,左右兩翼的部隊則是巧妙地變換角度向兩邊伸展開來。
     在這些動作連續進行的同時,還不斷地蓄意向敵人挑舋。在這個時侯,如
 果自上空往下俯瞰的話,可以見到羅嚴塔爾的艦隊,全軍構成一個凹字形,似
 乎試圖將敵人誘進,然后自三個方向予以合擊。
     梅爾卡茲的參謀們確實也都是這么認為,故紛紛向司令官進言,要求將己
 方進攻的速度減低下來,勿中敵方戰朮的圈套。
     梅爾卡茲在旗艦的艦橋上交抱著兩臂。他心中尚存疑慮,在他的眼中看來
 ,羅嚴塔爾艦隊的動作極為不自然。屈指可數的用兵專家羅嚴塔爾是不是在玩
 什么把戲呢?譬如表面看來是作勢攻擊但實則卻是伺機逃跑……
     不過,梅爾卡茲最后還是采納了參謀們的意見。已方軍隊的血氣過盛一直
 是梅爾卡茲最憂心的地方,因此在用兵的時候,得隨時以慎重為第一優先考慮
 因素,如果羅嚴塔爾的目的是逃走的話,那么不用付出太大的代價便可輕易地
 取得香陶星域了。如果這回的對手是萊因哈特本人,則另當別論,既然不是萊
 因哈特,那么這種危險的賭博游戲最好還是可免則免。
     貴族聯合軍追擊的速度放慢了。羅嚴塔爾在確認之后,并未立即采取行動
 ,而是深思熟慮地持續使凹字形的陣形柔軟地動作緩緩后退。不久到達香陶星
 域的外緣與敵軍的距離拉開之后,立即將全軍編成球形陣,用最決的速度撤離
 。
     香陶星域就這么落入貴族聯合軍的手里。

   “羅嚴塔爾這家伙竟然出了這么一個難題來考我。”
     萊因哈特在獲悉報告之后,苦笑地說著。他并沒有感到不悅,實際上羅嚴
 塔爾未死守香陶星域的心理對他來說,就像完全掌握于手中般地容易了解。
     但比起其他只能靠戰朮層次來掌握事態的單純武夫,萊因哈特仍備受像羅
 嚴塔爾這般思考與視野范圍廣闊的男子推崇。但對這樣的男子是無法要求其具
 有不求回報的忠誠心的,作為其上司者,得時時展現出足以作為其上司的才能
 與器量,萊因哈特并不憎惡這種上下之間隨時的緊張感,相反地,也唯有他有
 這種器量,像奧貝斯坦這種不受歡迎的人,才能在他底下做事□
     奧貝斯坦就說了以下這樣的話:
   “梅爾卡茲一級上將在元帥您還沒誕生以前,就是一個名聲響亮的軍人,如
 果這時能讓他隨心所欲地自由發揮,那么對我們而言會非常不利。”
   “自由發揮?這就是問題的所在了。我不認為布朗胥百克公爵能有讓梅爾卡
 茲盡情發揮的器量。”
   “誠如您所言,與其要將梅爾卡茲當成對手,不如將目標轉向那些可能在他
 背后加以阻撓或使之困擾的無用之輩吧。□


                                  Ⅳ

     因香陶星域的獲勝而沉浸在狂喜當中的貴族們,用盡一切所有美麗的言辭
 來贊美回到禿鷹之城要塞上的梅爾卡茲,但梅爾卡茲的臉上卻出找不到絲毫微
 笑的蹤影。
   “這星域并非我軍戰勝所獲得,而是敵人主動放棄的。過度的高估自己的實
 力是戰爭的大忌。”
     梅爾卡茲無視他們空洞的贊美,獨自地說著陳腐的教條,而心中也如是地
 想著。但他眼看著大貴族們身處險境而不自知,如果不潑點冷水,從初步開始
 穩固陣腳,那么到失敗時再說什么都無濟于事了!
   “是嗎,提督你是謙虛了。”
     那看來笑容滿面的布朗胥百克如此說道。但在他的心中一定是在暗忖著“
 這男人真是無趣之至。”即使別人這樣認為,梅爾卡茲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
 ,而這樣的性格究竟是利是弊,他自己也無法分辨。雖然有著無數的赫赫戰績
 ,到現在為止,卻仍然無法升為元帥,或許就是因為這種無趣的性格所致,但
 在陰險狡詐的宮廷權力斗爭中,卻也未曾遭受過陷害,這是否也是拜性格所賜
 呢?
     后來,萊因哈特派人送了一份古典式的決戰書到禿鷹之城來,大約是在七
 月底的事,即吉爾菲艾斯剛在奇霍伊薩星域擊破了立典亥備侯爵的艦隊不久。
     決戰書經由超光速通訊出現在貴族聯合軍首腦們的面前,確實充分收到了
 激怒這些大貴族的效果。
     萊因哈特說----無知又膽小的貴族們,如果你們還有像老鼠尾巴尖那么一
 點的小勇氣,那么就走出要塞來堂堂正正地和我們決一死戰吧!如果連這么一
 點小勇氣都沒有的話,何不拋棄你們有名無實的自尊心投降呢?不僅可保住你
 們的狗命,同時我們也會准許你們這些無能的白痴能夠衣食無憂地過完下半輩
 子。相信你們也知道了,前些日子,你們那位尊敬的副盟主立典亥姆侯爵終于
 走上了絕路而且還死得很慘。如果你們不想也有相同命運的話,何不選擇一條
 苟且偷生的路來走呢……?
   “混帳,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口出狂言!”
   “金發小子!難道你忘了香陶星域的事嗎!”
     年輕的貴族們憤怒得几乎發狂。全如萊因哈待所期望的一般。對于如此容
 易失去理性的對手而言,這種程度的挑弄已經是足夠了----連梅爾卡茲亦不得
 不承認這一點。那些年輕的貴族當中,竟然有人因而用皮鞭痛打士兵來發泄心
 中的怒氣。據說這名青年在孩提時代,就時常用皮鞭鞭打父親領地上的農奴來
 作為消遣、解悶。
     之后不久,萊因哈特軍的先鋒米達麥亞艦隊的軍艦不時地在禿鷹之城要塞
 的附近出沒。極盡所能地挑舋戲弄,有時還故意地在要塞主炮的射程范圍之外
 大搖大擺的行進,時而接近時而走遠,走遠之后又靠近過來,一切舉動都故意
 讓要塞內的人瞧見。
     深識兵法的梅爾卡茲當然嚴令禁止出擊。在米達麥亞看似兒戲的行動中,
 目的不外乎只有一個,就是要引他們出戰,而其中必然隱藏著恐怖的暗著。他
 雖然竭力地對貴族們說明這一點,但對這些被怒氣沖昏了頭腦的貴族們半點效
 果都沒有。
     到了第三天,貴族們的怒氣終于無法壓抑地爆發了。有一群年輕貴族無視
 禁止出擊的命令,自個帶領著本部軍馬走出要塞,對米達麥亞的艦隊加以攻擊
 。
     原本大模大樣的米達麥亞艦隊似乎卒不及防,措手不及之下不一會兒即被
 打得潰不成軍,而身為司令官的米達麥亞更放棄了大量的軍需物資,自顧著落
 荒而逃。至少,在那些年輕貴族們的眼中看來是如此。
   “這家伙逃得可真快啊!難怪他被稱為『疾風之狼』,原來意思就是說他逃
 命時跑得比誰都快!”
   “哪有什么詭計啊!不也就是如此而已!梅爾卡茲是人老沒膽了!”
     年輕的貴族們于是掠奪了敵人留下的大批艦艇和軍需物資,得意洋洋挺胸
 昂然地凱旋歸來。但在要塞上等著這群夸耀勝利的年輕貴族回來的,卻是一道
 嚴峻的命令。
   “總司令官明令禁止出擊,你們但卻違背軍令,擅自出擊與敵軍交戰,罪行
 重大,應按軍法予以制裁。違犯軍規者交出階級章并繳械之后,立即到軍法會
 議(軍事法庭)報到候訊!”
     梅爾卡茲之所以下達如此嚴厲的命令,是維持軍隊組織秩序理所當然勢在
 必行的。否則若因一點小勝而不予以追究,那么今后違背司令官命令的行為,
 都有了一個前例可循,從而造成惡劣的影響。
     但是年輕貴族們的心中卻充滿了憤恨與不忿。所有的人都陶醉在一時的勝
 利當中,自以為是不用一世的英雄。擁有少將階級的菲爾格爾男爵,扯下了自
 己的階級章,憤力地擲到地上,宛如古典悲劇中主角一般地大聲喊道:
   “死,我并不害怕,但若不是與敵人作戰而戰死沙場,卻是死在一個分不清
 是非黑白,連勇氣與自尊心是什么都不懂的無能司令官之手的話,我無法忍受
 !不需要什么軍法會議,我寧可現在當場自殺!”
   “菲爾格爾男爵說的沒錯!”
     年輕的貴族們異口同聲一致表示贊同。
   “不只他一個人死,我們所有的人都當場自殺以維護身為帝國貴族的尊嚴和
 榮耀,傳頌后世。”
     顯然到了自我陶醉的極點。布朗胥百克公爵此時不但沒有規勸之意,反而
 說道:
   “梅爾卡茲司令,這件事已經與戰斗無關,我看就這么算了,畢竟他們是打
 了勝仗,這是很難得的。身為盟主的我有權利也有義務來作出一個最終的判決
 。”
     自從立典亥姆侯爵死去以后,布朗胥百克公爵的盟主架勢越來越讓梅爾卡
 茲等人覺得難以消受。他站起來走到情緒激昂的年輕貴族面前,如朗誦詩歌一
 樣用極為響亮的聲音作了一番演說。
   “諸位青年這一次的行動,不僅充份表現出我們帝國貴族無比的勇氣,更將
 帝國貴族這種精神的精華昭示給千千萬萬的人們,可以說是給了那些狂妄自大
 的平民一記當頭棒喝,不只是米達麥亞,就算是那個曾稱侯爵或元帥的金發家
 伙也不足為懼。我們將會獲勝。而后經由我們的勝利將會証明正義的存在。奧
 丁大神萬歲!銀河帝國萬歲!”
   “奧丁大神萬歲!銀河帝國萬歲!”
     年輕的貴族們熱烈呼應著,叫喊著。梅爾卡茲見到這幅情景,再也沒說過
 任何一個字。他由失望轉變成絕望,或許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吧!

   “差不多也該是時候了,奧貝斯坦。”
     萊因哈特問道。
     是差不多了,那裝著義眼的總參謀長點了點頭。
     于是所有的提督們均集合在伯倫希爾旗艦上,在接獲精密的指示之后,便
 各自率領其所屬的艦隊,出發前往戰區。


                                  Ⅴ

   “米達麥亞艦隊又來襲了!”
     八月十五日,在禿鷹之城上接獲了這樣的情報。但與之前所不同的是,這
 次米達麥亞采取了用長程鐳射飛彈來攻擊的積極攻勢。
   “敗軍之將,竟然還聒不知恥地敢再度來自取其辱。讓我們來好好地教訓他
 ,讓他明白不管打多少回合,他都不過是一個永遠無法取勝的廢物!□
     梅爾卡茲的命令及軍規,早已被置之不理。年輕的貴族們紛紛奔上戰艦,
 在接獲港口管制官指示之前,早已迫不及待爭先恐后地乘艦出擊。
     米達麥亞此時真是忍不住要嘲笑一番了。
   “這些貴族的笨兒子們,如果乖乖地縮在要塞當中還可以活得長久一些,但
 卻偏偏不見棺材不流眼淚,急著要出來送死,還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事實上,米達麥亞在年齡上是與他口中這些”貴族的笨兒子”是同輩的,
 但在戰歷與功勛上確實是有資格來罵這些年輕貴族為“貴族的笨兒子”。
     在他眼中看來,跟這些竟然無法識破他前回是故意詐敗的蠢人作戰非但無
 聊且毫無樂趣可言。他略有點失望地喃喃自言道:
   “他們竟然連這種最基本的戰朮都不懂,老實說,和他們打實在沒什么意思
 ,如果有機會跟楊威利打那就不同了,或者元帥閣下也是這么想的呢!”
     但這一次有點不一樣,在確認了貴族聯合軍的盟主布朗胥百克公爵也親自
 出擊之后,他知道自己所背負的任務顯得至關重大,連續兩次,甚至三次的作
 勢敗逃也不得不忍耐。
     雙方軍隊爆發了強烈的沖突。
     無數艦炮吐著無數的光舌。具指向性的能源光束交互地將雙方艦艇予以轟
 炸、擊碎,而后續發出的光舌又把爆發時所涌現的光芒切開。
     但是這情況并未持續太久,米達麥亞艦隊似乎不堪重擊,又逐漸開始后退
 ,貴族聯合軍見狀便傾全力跟進攻擊,但對方似乎已放棄了抵抗,加快了后撤
 的速度,形成一副狼狽敗逃的景像。“看吧!瞧他們那副丑態。自上次敗逃之
 后,已經不把羞恥當一回事了,我們就送他歸西,然后再把那個金發混球抓來
 千刀萬剮吧!”
     貴族們歡聲雷動,爭先恐后地驅艦追擊。
     但也有人對米達麥亞艦隊的軟弱抱著懷疑的態度,那就是在貴族聯合艦隊
 的后部一直與布朗胥百克公爵保持著等距離的法倫海特中將,他曾與萊因哈特
 ,梅爾卡茲同在一個戰場上作戰,是一位熟練老成的提督,他適時地向友軍提
 出警告:
   “可能有陷阱!”試圖喚起一心想著要乘勝追擊的己方的注意。
     在意識到陷阱的可能性之后,一些貴族們停止了昂然前進,停下來整頓陣
 勢。
     但這時米達麥亞艦隊卻又回頭反擊,這使得貴族們氣得咬牙切齒,發誓不
 殲滅這支討厭的米達麥亞艦隊誓不罷休,于是又促使了速度已放慢下來的貴族
 聯合軍再度前進,像這樣的狀況,重復了好几次。米達麥亞對于時間點的掌握
 真可說是出神入化。
     如此一來,貴族聯合軍便不知不覺地一步又一步,逐漸地被引誘到萊因哈
 特與奧貝斯坦所精心擺設的縱深陣當中去了。當貴族聯合軍的戰線往前后兩個
 方向愈拉愈長,彼此之間的通信和支援也出現困難時,米達麥亞知道時機到了
 ,遂下令全艦隊停止前進,回頭全力反擊。
     貴族們見其又再度回頭,以為又是狼來了的把戲,并末予以重視,但此時
 的米達麥亞艦隊卻和之前判若兩人,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與壓迫力向聯合軍逼近
 ,在最初的凶猛一擊下,即完全粉碎了敵方的先鋒集團。
     許多貴族們就在不知其究竟的情況下,連著戰艦一并化為火球。躲過了第
 一擊的各艦艇操作員因戰況的急劇變化,紛紛驚慌失措,但周遭在此刻早已成
 了一個充滿破壞的殺戮戰場。遭受粒子光束炮直接攻擊的戰艦,頓時破片四處
 紛飛,又受到光束射線的照射,好像彩色鑲嵌玻璃般地閃耀著。很多艦艇受到
 核融合爆炸所發出的能源影響而搖搖欲墜。
   “明白了吧!你們這些愚蠢的貴族,就讓我來教教你們真正的戰爭是怎么打
 的,趁沒死之前,用你們那比豬狗還不如的笨腦袋,能記多少就記住多少吧!
 □
     米達麥亞如愿以償地得到了復仇的樂趣。與年輕貴族們拙劣的表現比較起
 來,他的戰斗指揮真可以稱得上是一件藝朮品。
     貴族聯合軍的艦隊此時已是一片混亂,原本統一的指揮系統也全然喪失。
 面對米達麥亞應用巧妙的戰朮,他們只能將命運寄托在各艦獨立的一對一應戰
 上。
     當然,以這樣的方式是無法對抗的,艦艇一艘接著一艘地浸浴在血祭當中
 。
   “撤退!撒退!沒時間顧及友軍了,再不撤退只有白白死在這里。”
     看出戰況失利的法倫海特,此時立即開始急速后退并且發出指示,貴族們
 也紛紛跟隨著逃脫。但在這場宇宙戰斗中拋棄了己方而逕自逃走的貴族聯合軍
 ,卻又受到來自兩方側面的炮火的襲擊。左方的坎普艦隊,右方的梅克林格艦
 隊借著龐大的火力給予痛擊。貴族聯合軍的艦艇一艘接著一艘地被消滅了。艦
 隊顯得愈來愈單薄,艦艇的密度也愈來愈小了。
     貴族聯合軍繼續拼命敗逃,正當以為擺脫了坎普和梅克林格的猛烈攻擊時
 ,馬上又有畢典菲爾特與繆拉的艦隊自兩側殺了過來。在上回合戰斗中狼狽逃
 竄幸存下來的貴族聯合軍艦艇不一會兒工夫,已化成金屬的殘骸,開始飄蕩在
 宇宙之中。
     這時的萊因哈特在伯倫希爾旗艦的艦橋上,臉上洋溢著會心的微笑。
     這事實上是一種極為辛辣的戰法,亦即在事先便設定敵方脫逃的路線,然
 后將多數的兵力埋伏在那里守株待兔( 附言: 有點類似于楚漢相爭時韓信在垓
 下設定十面埋伏來對付項羽 )。在這種情況下逃走的路線亦即為最初進擊的路
 線,所以非常容易設定。而且如果在逃走敵人的面前加以正面攔截,在無路可
 走之下,那么很可能將會招致其破釜沉舟式的誓死的反抗,所以應故意留點路
 讓敵人的先頭部隊過去,然后再從背后加以攻擊,這樣一來,不僅在地理上占
 著較有利的位置,而且也可以讓敵人存有饒幸心理而把注意力放在逃跑而不是
 戰斗上,對己方所造成的傷害也就少很多了。
   “不論是死是活,凡能將布朗胥百克公爵帶到我面前來的人,即使是普通士
 兵,也一律升為提督,并且有獎金作為獎賞。各位好好地把握住機會吧!”
     萊因哈特如此地激勵己方的士氣。
     相對于窮追不舍,戰斗意志因為欲望而加速提升的萊因哈特軍,全然失去
 斗志一味顧著逃命的貴族聯合軍此時無異是相當于被狩獵□


                                  Ⅵ

   “為什么沒盡早前來救援?我差點就要命喪黃泉了!”
     當在要塞中見到歸來的梅爾卡茲時,這就是布朗胥百克公爵所講的第一句
 話。
     但梅爾卡茲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名將,臉色不但一點也沒變,甚至可以說是
 以一種早已預料到的表情,只是靜默地低著頭,不發一語。但在一側的舒奈德
 少校卻難耐心中的怒氣,不禁憤怒地往前邁了一步,但被他的上司拉住了胳臂
 。
     退出到他室之后,梅爾卡茲對怒不用抑的副官,教誨似地說。
   “不需要生氣,因為布朗胥百克公爵事實上是一個病人。”
     舒奈德驚訝地瞪大了眼晴。
   “病人?”
   “是精神方面的,他的身體雖然很健全,但這種精神上的病卻是由來已久,
 根深蒂固。”
     梅爾卡茲所說的病,指的是布朗胥百克公爵那無意識且極易受傷的所謂自
 尊心。其本人或許根本毫無察覺,但由于他深信自己是一種最偉大,最光榮的
 存在。所以無法感謝他人,甚至無法認可與自己有不同看法的人。于是看法與
 他不同的人就被視為是叛逆者,忠告被當作是誹謗。因此,修特萊也好,菲爾
 納也好,即使是為著他的利益而出謀獻策,但仍不為他所容,而終究棄陣營
 他去。
     當然,像具有如此性格的人,也無法接受社會上是存在著多種的思想與多
 樣的價值觀,也不可能察覺到時代的巨變。
   “這種病情的根源已經存在多時,那就是長達五百年的貴族特權傳統,五百
 年來所有的貴族都患有這一種病。公爵也是這傳統之下的受害者,如果他在一
 百年前這么做的話,或者會很成功,但是現在……我就不敢說了。唉!從某方
 面來說,他其實也是一個很可憐的人。”
     年紀尚輕的舒奈德,并未能像上司這般寬容,或者應說是達觀。自梅爾卡
 茲面前退下之后,他乘著電梯來到了要塞的遼望室,在半球體透明的外壁對面
 ,無數相互重疊的恆星群正在遠處閃耀著光亮。
   “或許就像司令官所說的,布朗胥百克公爵也許真是個不幸的人,但是不得
 不將自己的未來托付給這種人的人,豈不是更加不幸……”
     對于年輕軍官這番悵然若失的疑問,群星依舊沉默。
     除了布朗胥百克之外,逃亡到禿城之城要塞上來的,還有來自另一個方向
 的人。那就是布朗胥百克公爵的侄子,代理伯父負責防衛并統治公爵的領地
 斯塔特行星的賽德男爵。

     威斯塔特是一個缺乏綠色與水份的干燥性行星,住有二百萬人口,在邊境
 地區算是多的了。由于地質肥沃,在為數甚少的綠洲上,進行著集約農耕與希
 土類元素的開采。在和平的時代,自其他行星運來了數兆噸的水,以支持開發
 工作。
     賽德男爵其實也并不是一個全然無能的統治者,或許是由于年輕的緣故,
 在政策的實施上缺乏了必要的彈性。而且為了要能夠自背后暗中提供物資援助
 伯父布朗胥百克公爵,對于民眾的壓榨便愈是變本加厲。這種行為在從前是可
 以行得通的。但隨著萊因哈特的急劇抬頭,大貴族的支配體制逐漸松動,甚至
 已發展到內戰的情況,民眾也都有所了解。于是反抗的情緒逐漸地在蘊釀。賽
 德男爵得知后又驚又怒,繼而對之加以鎮壓,終究導致民眾的反抗。
     在類似情況發生几次之后,最后民眾終于發起大規模暴動,對賽德男爵的
 鎮壓政策加以報復。賽德男爵控制不了局面,最后只能單獨一身,駕著太空梭
 逃亡,但由于自己身負重傷,到達禿鷹之城之后,不久即傷重死亡。
   “這些該死的賤民……膽敢用骯臟的手殺死我的侄子!”
     擁有特權的人很容易就會把其他并不擁有特權的人的存在及人格加以全面
 否定。布朗胥百克公爵不但認為民眾沒有反抗鎮壓政策的權利,甚至認為沒有
 大貴族的允可,民眾是沒有權利活下去的。民眾當中的病人或老人等等,凡無
 能力侍奉貴族的,比家畜更加不如,當然也沒有活下去的價值,他如此地深信
 不疑。
     但現在這樣的賤民不僅反抗大貴族,甚至還殺了他的侄子,可以說是大逆
 不道的行為,布朗胥百克公爵已經到了狂怒的地步,他相信自己的憤怒是絕對
 正確的。
   “這些忘恩負義的賤民,必須要用正義之刀來加以懲罰!”
     他作了這樣的決定。
   “對威斯塔特施行核子攻擊,對這些賤民不得留下任何一個活口!”
     在這個決定上.很多人包括一些貴族在內都無法表示贊同。所謂核子攻擊
 ,也就是使用熱核武器,同時將導致死灰大量散布。這種攻擊方式自過去几乎
 使地球人類瀕臨滅絕的”十三日戰爭”以來,就沒有人動用過。而禁止使用這
 種可怕的武器,已經成了宇宙間一種共同的約定。那以深思熟慮而聞名的安森
 巴哈准將,試圖說服失去冷靜的主君。
   “你的憤怒是理所當然的,但威斯塔特是閣下您的領地,對之施以核子攻擊
 的話是不是合適?
   “……”
   “而且在我軍正與羅嚴克拉姆對峙的此刻,實在沒有余力再抽調兵力。況且
 要將所有的住民殺死似乎于理不合,有損公爵你的威信,是不是只處罰主謀者
 就可以了呢?”
   “住嘴!”
     公爵大聲喝罵。
   “威斯塔特是我的屬地。我有權利決定將那個行星連同那些賤民們全部一起
 消滅。魯道夫大帝不也是殺了几億個暴徒之后才將帝國的基礎穩固下來的嗎?
 ”
     放棄了勸說的安森巴哈自主君面前退下后,忍不住嘆息著喃喃自語:
   “看來高登巴姆王朝也就要這么滅亡了,一個自己將自己的手腳都砍斷的人
 ,如何還能夠站得起來呢?”
     但卻有人將他這几句話拿去公爵面前告密,布朗胥百克公爵大為震怒,于
 是逮捕了安森巴哈,因為顧慮到他的功績與聲望,且又一直對自己忠心不二,
 故只是將之加以監禁并未立即處死。
     梅爾卡茲也要求面見公爵,希望能阻止對威斯塔特施行核子攻擊的計划,
 并且要求釋放安森巴哈,但公爵拒絕了他的求見。
     布朗胥百克公爵的復仇即將開始了。


                                  Ⅶ

     有一名出身自威斯塔特行星的士兵,在核子攻擊計划即將實施的前一天,
 千方百計自禿鷹之城逃了出來,來到了萊因哈特的陣營當中。
     萊因哈特聽完他的話之后,本來要立即派遣艦隊到威斯塔特去阻止攻擊行
 動,但被奧貝斯坦參謀長阻止了。
   “不如我們就滿足一下那發狂的布朗腎百克公爵的獸欲,讓他如愿以償去進
 行那殘忍的攻擊行動吧!”
     冷酷無情的參謀長說道。
   “然后我們將整個情景拍攝下來公諸于世,作為是大貴族們毫無人性的罪証
 ,如此一來,不僅全銀河帝國的人民會看清楚貴族聯合軍的真面目,而且在他
 們領地內的民眾以及平民出身的士兵們也必然早晚叛離。與其派人去阻止,這
 樣順水推舟的效果不是更好嗎?”
     從不知恐怖為何物的金發青年,在這時候竟然露出了恐懼畏怯的神情,他
 緊緊盯著木無表情的總參謀長,一字一句地道:
   “難道你是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二百萬人被殺死嗎?其中又有多少是婦女兒童
 啊!”
   “這場內戰如果長久持續下去的話,死的人或許就不只這個數字了,也許是
 二千萬,甚至是二億,兩相比較,那一種比較合算呢?”
   “不要用人命來作這種簡單的數字比喻!”萊因哈特怒道。但參謀長并沒有
 因而退縮,反而繼續進言道:
   “元帥,我只想你明白一點,身為一個霸主,不能有婦人之仁,只要有大貴
 族們的權力存在的一天,類似像這樣的事情不管多少次都可能會陸續發生。我
 們要做就是盡早作個了斷,即使是不擇手段,因此有必要讓帝國境內每一個地
 方的人民都知道他們的惡行,同時廣為宣傳,他們并沒有統治宇宙的資格……
 ”
   “那么是要裝作沒看到嗎?”
   “為了帝國二百五十億的人民,同時也為了早日迅速地確立元帥您的霸權。
 ”
   “好了,不必多言……我明白了!”
     萊因哈特無力地點了點頭,但在他的表情當中,卻缺乏了以往那股獨特的
 神采。在旁邊的如果是吉爾菲艾斯,絕對不會作如此的進言。萊因哈特在心中
 如是自問著:
   “吉爾菲艾斯,我知道你和姐姐一定會反對我這么做的,難道這一條就是我
 必須要走的路?……”( 附言: 其實在《銀英傳》的 OVA中, 有關這段情節作
 了點改動, 萊因哈特聽了奧貝斯坦的話后, 沒能夠立即作出決定, 他只問清楚
 了攻擊的時間, 然后要奧貝斯坦在此之前給點時間讓他考慮再作決定, 但奧貝
 斯坦卻早料到他有此反應, 他以情報出錯為理由故意把時間報前了一個小時,
 暗地里卻以以防萬一為由派出偵察艦過去拍攝, 在萊因哈特考慮期間, 核子攻
 擊已開始了, 萊因哈特在事后得知這件事后, 雖曾斥責過奧貝斯坦的獨行專斷
 , 自作主張, 但也未作更深的追究, 可能是奧貝斯坦的獨斷無形中幫他解決了
 一個難以決定的難題吧......似乎這樣的描寫更符合萊因哈特的性格. )

     威斯塔特行星上散布著有五十多個的綠洲。在綠洲以外的地方是因日晒褪
 色而變成紅褐色的岩山,灰黃色的沙漠與無限地延伸至地平線的白色鹽湖,連
 一個人影都找不到。
     也就是說,如果用核子飛彈對各個綠洲加以攻擊的話,那么就可以將行星
 上全部二百萬的居民殺得一個不留。
     當天,在其中的一個最大的綠洲上,有人民集會在進行著。在憑借著起義
 排除掉貴族的統治之后,對于以后的方向還沒有確定。以后應如何是好呢?所
 以這一次的主要議題是,應如何確保居民以后的和平與幸福。對于長久處于貴
 族的統治之下,久未舉行自主性討論的人們而言,集會是一件大事,甚至可以
 說是值得紀念的節日,所有的人都來參加了。
   “我聽說羅嚴克拉姆元帥是個好人,對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也一向照顧有加,
 不如我們就求他幫助,他一定會保護我們的!”
     當有人熱心地提出這樣的意見時,其他人也熱切地立即表示贊同。其實除
 此之外,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了。當所有的意見被歸納總結之后----
   “媽媽,那是什么東西呀!”
     有一名在母親懷抱中的幼兒,指著划破天空中的一條線問道。接著其他的
 人也都看到了,有一道不詳的軌跡,正斜斜地橫過那灰藍色的天空。
     那隨之而起的純白色的閃光,似乎使所有的景物都褪色了一般。
     接著看到的是火紅色的半球浮上了地平線,并且加速地連續膨脹,變成了
 一朵高達一萬公尺蘑菇狀的云。
     緊接著一陣爆風涌到,速度達每秒七十公尺,溫度超過八百度的熱浪席卷
 而來,燒毀了地表面,燒毀了植物,燒毀了建筑物。也燒毀了每個人的身體。
 身上穿著的衣服和頭發都起火燒了起來,燒得漬爛的皮膚上布滿了水泡。
     活活被燒死的嬰兒,最后的哀嚎在熱風中蕩漾著忽然消失了。母親呼喚著
 孩子的呼聲,父親憂慮著家人的叫聲,不一會兒全都聽不到了。
     被熱風卷起旋蕩在高空中的大量塵土,好像沙瀑似地流泄回到地上,埋葬
 了死者那被燒得不似人形的軀體。
     自螢光幕上看到這幅景象的年輕軍官,臉色蒼白地離開座席,忍不住蹲在
 位子旁,開始劇烈地嘔吐起來,但是任誰都沒有對之加以斥責。自監視衛星上
 所傳送回來的畫面,強烈地攫住了所有人的視線,沒有人發出半點聲響。他們
 現在終于更加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再也沒有任何事物,會像人類之間恃強凌
 弱所表現出的殘暴一樣玷污宇宙的法則。
   “把這些影像傳送到帝國的每一個角落。貴族與我方究竟何者才是正義,連
 小孩子都明白了。這些貴族無異是在自取滅亡。”
     奧貝斯坦以冷靜的語調解說著,但并沒有引起任何立即的反應。
   “您認為如何呢?元帥閣下。”
     萊因哈特的表情極為痛苦凝重。
   “是你要我裝作沒看到,結果變成如此的悲劇。現在說什么都沒有用了,難
 道沒有其他方法了嗎?□
   “或許有,但是我的智慧僅止于此而已,無法找到其他更理想的方法。如您
 所說,到了這個時候說什么都沒有用了。只能把目前發生的事作最大程度的利
 用。”
     萊因哈特盯著冷漠的參謀長。冰藍的瞳孔里浮現出嫌惡的顏色,但已分不
 清這究竟是對著站在跟前的這個人,或者是對自己本身。
     威斯塔特行星所發生的慘劇,此時正透過超光速通信呈現在帝國的各個角
 落。各地都引發了相當大的憤怒與震撼。民心加速地自貴族所控制的舊體制中
 脫離,甚至連一些原本反對萊因哈特的貴族們也一致強烈地認為布朗胥百克公
 爵已經沒有所謂的未來了。

     吉爾菲艾斯在完全平定了邊境的星域之后,接下來就是與萊因哈特會合,
 于是艦隊便朝著禿鷹之城前進。他自然也看到了傳送的影像,在知道了在威斯
 塔特所發生的事后,對于大貴族們的憤怒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但是有一天,瓦
 列的艦隊捕捉到了一艘太空梭。梭上乘著一名士兵,曾經是布朗胥百克公爵的
 部下,因被迫參與對威斯塔特行星的核子攻擊,而于中途逃亡。這無疑是值得
 贊賞的行為,但是接著下來,在他所說的話當中,有著讓人無法聽過了就算的
 內容,吉爾菲艾斯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聽錯了,為了確認這一點,他重復
 地問了好几次。
   “我已經說了好几遍了。羅嚴克拉姆侯爵聽說過貴族聯合軍要殘殺威斯塔特
 行星上二百萬居民的消息。但是他竟然置之不理,袖手旁觀,眼睜睜地看著所
 有居民被殺害,這是為了要作為政治上的宣傳。”
   “會不會是侯爵沒有采信那個消息的可靠性才導致如此的下場,你難道有証
 據可以証明侯爵是故意眼睜睜地任由威斯塔特上面的居民被屠殺的嗎?”
   “証據?”
     那名士兵冷笑地說----那影像本身的存在不就是証據嗎?這么清晰的影像
 能夠說是湊巧偶然拍到的嗎?那是由大氣圈的附近,以高倍率鏡頭近距離對地
 上拍攝而得的。”
     吉爾菲艾斯一語不發地要那名士兵退下,并且對知情的人下達緘口令。這
 真是件令人難以至信,也不想相信的事情,這難道會是事實嗎?他只覺得內心
 中混亂一片,理不出半點頭緒來。
   “就快要見到萊因哈特閣下了,到時再直接當面問他是否真有其事。但如果
 萬一這是真的又應如何是好呢?如果是謊報的話也就算了,但是如果是事實的
 話,我又該怎么辦呢?……”
     吉爾菲艾斯捫心自問著,但終究沒有任何俐落的答案。
     一直到現在,萊因哈特的正義也就是吉爾菲艾斯的正義。難道是到了無法
 一致的時候了?照理說來,自己和萊因哈特之間應該是密不可分的,但是……


                 ---- 銀河的歷史, 又翻過了一頁 ----



                      第七章  屬于何人的勝利

                                  Ⅰ

     年輕的費沙獨立商人波利斯﹒哥尼夫滿臉不悅,他不但要冒著通過宇宙戰
 場的危險載運地球教徒的朝拜團去地球,而且利潤微乎其微,在還清債務,支
 付船員薪水,再把“貝流斯卡”號送進船塢修理之后,所剩無几的生活費連買
 十平方公分的字宙船外殼也不夠了。
   “你好像不大高興喔!”
     桌子對面的人粗聲粗氣地問道。哥尼夫連忙解釋道:
   “沒有啊!我的臉一直都是這樣子的,不是在閣下面前才這樣的!”
     后面這句話顯然畫蛇添足,說話的人后悔不已,但這句話似乎沒有影響到
 自治領主魯賓斯基的心情。
   “是你負責運送地球教的信徒到聖地的吧?”
   “是的。”
   “你覺得他們怎么樣?”
   “我不太清楚,不過就宗教而言,我認為窮人較相信神的公正,非常矛盾呢
 !不正是因為神不公正,所以才有窮人的嗎?”
   “言之有理!你不信神嗎?”
   “根本不相信!”
   “喔。”
   “想要升天為神的人,都是歷史上的大騙子,他值得讓人欽佩的地方唯有其
 構想力和商業才干。從古代到近代,不論是哪一個國家,有錢人不都是貴族,
 地主和寺院的僧侶嗎?”
     自治領主魯賓斯基興致勃勃地望著年輕的獨立商人,哥尼夫有種不舒服的
 感覺。自治領主看起來是一精悍的男子,才四十歲出頭,但頭上一根頭發也沒
 有。當然被這種長相怪異的男人盯著,和被美女盯著的感覺大不相同。
   “這個見地相當有趣!是你自己的想法嗎?”
   “不是……”
     哥尼夫應道,心中甚是遺憾。
   “是我自己的想法就好了!其實大部份是現學現賣得來的,大概是在孩提時
 代吧!那是十六、七年前的事了。”
     魯賓斯基沒作聲, 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成長的過程中,我隨著父親從這個星球旅行到那個星球,有一次,碰到一
 個境遇和我相像的小孩,那時他才二歲左右,但我們卻成了好朋友。和他交往
 了兩三個月,我發現他領悟力強,心思縝密。剛才那些話便是他說的!”
   “那小孩叫什么名字?”
   “楊威利!”
     哥尼夫現在的表情十足像個成功地表演出新戲法的魔朮師。
   “現在,這家伙是自由行星同盟大名鼎鼎的軍人,想必日子不會太好過,身
 為自由人的我,不禁替他感到同情啊!”
     年輕的船長有點失望,因為身為觀眾的自治領主好像并不欣賞他表演的魔
 朮,臉上一點吃驚的表情都沒有。沉默良久后,魯賓斯基語氣嚴肅地說道:
   “波利斯﹒哥尼夫船長,自治領政府有一項重大任務要委托你!”
   “啊。”
     哥尼夫一時反應不過來,但不是因為驚訝而是用心聆聽所致。帝國和同盟
 一致稱之為“費沙的黑狐”的自治領主,在他那寬而厚實的壯碩身軀中,填滿
 了像千層派一樣的一層又一層的企圖和策略----人人都這么說。哥尼夫本身完
 全沒有否定這項傳說的本錢,他也不明白身為一個普通商人的自己為何會被自
 治領主請來。既然不是為了要聽他回憶過往,那么究竟是要派給他什么任務呢
 ?
     ……不久,走出官廳大樓后,哥尼夫使勁的揮舞兩臂,仿佛要掙脫無形的
 枷鎖似的。
     剛好一位老婦人帶著的小狗向他吠了起來,哥尼夫對著小狗揮拳作勢,仿
 佛那小狗就是自治領主魯賓斯基本人,挨了老婦人一頓責罵后,他才負氣似的
 跨步離去。
     回到船上,事務長馬利涅斯克那上了年紀的臉上堆滿了笑容。因為能源公
 營機構給他們發出一份通知----往后不必再擔心“貝流斯卡”號的一切燃料問
 題了!
   “到底是施了什么魔法?對我們這種小得像個房子的商船,政府如此特別照
 顧,簡直是個奇跡嘛!”
   “我賣身給政府了。”
   “什么?”
   “畜牲!那只黑狐!”
     事務長慌慌張張地環顧一下四周,說話的人則毫不避諱地高聲咀咒。
   “一定是在打什么壞主意了!竟把我這個善良的市民也拖下水!”
   “到底怎么了?賣身給政府,那就是說,我們成了公務員了?”
   “公務員?”
     聽了行事獨特的事務長的話,哥尼夫就像斗敗了的公雞,怒氣頓消。
   “也算是公務員的一種吧!我們將成為情報人員被派到自由行星同盟去,任
 務是接近楊威利,留意他的一舉一動!”
   “□!”
   “我們哥尼夫家……”
     年輕船長大聲抗議道:
   “在二千年間,最自傲的就是家族中沒出現一個罪犯或公仆,是真正自由的
 人民啊!自由的人!什么東西嘛!竟然要我去當見不得光的間諜!一下子兩種
 人都感染上了!”
   “不是間諜,是情報工作人員啊,即情報員。”
   “只是換個好聽的說法罷了!把癌症稱為感冒的話,癌症就會變成感冒了嗎
 ?把獅子叫成老鼠的話,即使被咬了也就死不了嗎?”
     馬利涅斯克沒有回答,但心里覺得他的比喻太極端了。
   “那家伙早把我在小時候和楊威利是好朋友之事調查得一清二楚,這可一點
 也不有趣!倒不如我把這一切都告訴楊好了!”
   “可是,不太妥當吧?”
   “為什么?”
   “為什么?你以為情報員是那么好當的嗎?為確保你沒有做出一些損害國家
 利益的事,你的背后可能還有一雙監視的眼睛啊!正確的說,應是監視和制裁
 的眼晴!”
   “……
   “喂,把事情經過說清楚吧。”
     馬利涅斯克攪拌著咖啡,一股強烈的腌味扑鼻而來,不消問也知道一定是
 便宜貨。他花了兩倍于哥尼夫的時間,一面喝著咖啡,一面聆聽事情經過。
   “的確!不過,請恕我直言,船長,你沒有必要在自治領主閣下的面前提起
 楊威利的名字啊,當然即使船長沒有這樣說,領主那邊也會提出此事的,但至
 少這樣的話就不會太被動了。”
   “我懂了!真是禍從口出啊!以后要謹言慎行一些才是!”
     哥尼夫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地承認了自己的失敗。但盡管如此,他也無法把
 魯賓斯基的命令看成理所當然,進而無條件接受它。雖然眼晴看不見,但那無
 形枷鎖卻如影隨形,無時不在,在他的感受中,那伴隨而來的不悅,比無錢可
 賺不知要痛苦多少倍!
     如果說像波利斯﹒哥尼夫這種人尚有几分存在價值的話,那便是他那獨立
 不羈的自由身份。但費沙自治領主----魯賓斯基,卻將他那唯一值得自豪之處
 ,輕輕地踩在腳底下,并且還將這種對當事人而言是一種侮辱的事視之為故施
 恩惠!
     擁有權力的人似乎很容易認定將市民置于其權力機構之一端是其一種特權
 。即使是魯賓斯基,也無法擺脫這種錯覺。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們有時候應該隨遇而安,不妨把這種錯覺當成是真的
 嗎?”哥尼夫露出苦澀的笑容。
     馬利涅斯克若有所思似地看著年輕的船長,并提起平底壺。
   “要不要再來一杯咖啡?”


                                  Ⅱ

     進入八月以后,楊威利到達巴拉特星域的外緣地帶,隨即展開艦隊布置,
 伺機進攻海尼森。
     這里距離海尼森六光時,約六十五億公里,對于在星際之間航行的宇宙艦
 隊而言,只是咫尺之隔罷了。
     楊進入這個區域,不但具有軍事上的意義,更包含了重大的政治意義。
     占領海尼森的救國軍事委員會,連在巴拉特星域也無法完全發揮其支配能
 力,其勢力范圍不過是局限于海尼森一個行星的水平而已。第十一艦隊的戰敗
 ,導致他們徹底喪失宇宙空間的作戰能力,由于這個緣故,救國軍事委員會的
 破產,政變的失敗,以及恢復同盟憲章和法律秩序都只是時間的問題----此次
 行動正是把以上的種種夸示在全體同盟軍民的面前。
     效果驚人!當然,是由于楊的名聲----他本人所謂的虛名----使這效果大
 幅提升的,因此,本來還在評議會政府和政變派之間搖擺不定的人,都陸陸續
 續舉起鮮明的旗幟,投靠到楊這一邊。此外,從各個行星的警備隊,駐留地方
 的巡邏艦隊、退役的官兵,到有志參加義勇軍的人民,也都紛紛加入楊的行列
 。
     剛從一開始,義勇軍的編組工作就進行得頗不順利。因為楊不愿意把人民
 卷入戰火,而且老實說,他也很懷疑那些未經正規訓練,單純是為了滿腔愛國
 熱枕而想參加戰爭的老百姓的作戰能力,不過,無可否認的是,他們的參戰意
 愿是出自于自發性的。他們甚至搬出同盟憲章中的“抵抗權”----“人民對不
 正當的行為有抵抗的權利”來應付這位固執的青年司令官。
     因此,楊在無可奈何之下,只好退而求其次,下令義勇軍的參加資格必須
 有年齡限制,凡未滿十八歲及超過五十六歲以上的人均不得參加,但是,許多
 怎么看年紀都超過八十歲的老人,卻堅稱自己才五十五歲﹔另外,有一個十六
 歲的志愿者看到了尤里安,以“怎么看也不像比自己大”這樣的話來對負責辦
 理此事的軍官抗辨,辦事官只得說:
   “參軍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哦!”
     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聽在耳里,為之苦笑不已。
     唯一使楊感到欣慰的是,引退還鄉的前統合作戰本部長西德尼﹒席特列元
 帥帶頭發表聲明支持己方。楊在軍官學校就讀時,他是當時的校長,楊非常尊
 敬他,但同時也覺得他是個不好應付的人。有了他的公開表態支持,便不致于
 與他為敵,此誠可喜!其實,單是和格林希爾上將處于敵對的立場已讓他難受
 極了。
     以前曾與救國軍事委員會互通聲氣的一些人當中,有許多也轉投入了楊的
 陣營。特別是“國家廣場大屠殺”事件傳開后,他們便開始大加撻伐政變派,
 抨擊的聲浪一浪高過一浪。
     耿直不阿的姆萊參謀長等人,嚴厲地批評他們的見風使舵和牆頭草作風。
 楊卻有另一番說法:
   “只要是人,誰都有謀求自身安全的權利。以我而言,如果責任可以更輕一
 點的話,我或許也會選擇有利的另一邊,更何況他人?”
     反觀歷史,動亂時代的人們無一不是如此。不這樣做的話,就無法繼續生
 存下去了。只要具有判斷狀況的能力和彈性的表現,就不會遭致非難,對社會
 也不會造成什么反作用。反倒是那些堅持己見,一意孤行的家伙,往往容易對
 他人或社會造成莫大的傷害。
     魯道夫﹒馮﹒高登巴姆廢除民主共和制,自封為銀河帝國皇帝,屠殺了四
 十億反對專制政治的人民,他那強烈的信念無人能及!現在占據海尼森的救國
 軍事委員會一干人等,也是出自強烈的信念,把拯救天下蒼生視為己任而一意
 孤行的吧!
     人類的歷史上,沒有所謂的“絕對的善與絕對的惡”的斗爭,有的只是主
 觀的善與主觀的惡之間的爭斗,正義的信念與正義的信念彼此相克罷了!甚至
 在單方面的侵略戰爭中,發動侵略的一方也認為自己才是正義的一方,戰爭因
 而永無止境,只要人類一天還相信著有所謂的神及正義,世界也將永無寧日!
     談到信念,楊只要一聽到“必勝的信念”云云時,便全身不由自主地起了
 雞皮疙瘩。
   “如果擁有必勝信念就能獲得勝利的話,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容易的事了!因
 為誰都想要獲得勝利!”
     楊是這樣認為的,在他的觀念中,信念不過是強烈的愿望而已,毫無客觀
 的根據可言。信念愈強,視野就愈小,也無法對現實作出正確而客觀的判斷和
 分析。大致地說,信念是一個可恥的名詞,只要放在字典上就夠了,不是用嘴
 來說的。
   “這種說法的本身就是閣下你的『信念』哩!”
     尤里安等人故意挑他的語病。
     本來打算回嘴,但少年心中已經明白楊所要說的是什么了。
     無論如何,在同盟歷史上首度發動武力攻擊首都----以建國之父海尼森為
 名的行星的人,并不是帝國的人。
   “沒想到竟是這個楊威利啊!”
     楊靜靜地對尤里安露出笑容,他現在也只能笑了。秉持著堅持民主政治的
 信念,他毫不猶豫地忍淚攻擊故鄉----這種在外人看來是悲壯的美感和說法,
 楊無福消受。取代拙劣的安慰,尤里安答道:
   “至于攻擊銀河帝國首都的任務,請等到我足以擔此重任時再做吧!我會盡
 快督促自己的!”
   “奧丁嗎?那兒就交給你了!我對付海尼森就已經夠了,希望能早日引退,
 過著向往已久的退休生活。”
   “啊!那么你是答應我可以做軍人嘍?”
     楊連忙否定方才說的話。尤里安一直希望能成為一名軍人,率領大艦隊在
 星際之間聘馳。不過,楊對這件事始終沒有下定結論。
     從尤里安之事進而聯想到的,由大艦隊之間的決戰所進行的霸權戰爭,其
 形式本身不也非常老舊陳腐了嗎?這時,楊想到了這樣一個問題。
     一言以蔽之,必須在必要的時候確保必要的空間。一定的宇宙空間,只要
 在一定的時間內使用就好了!為了確保永久的空間,必須設定航路地帶,戰場
 也必須加以限制,戰爭自然無可避免。但是沒有敵人的地方,必須在沒有敵人
 的時間內使用,不是嗎?
     楊暫將此戰略構造命名為“宙域管制”,由此引發的艦隊決戰稱為“宙域
 支配”,他想將一些更為彈性化的合理戰略思想加以體系化。先寇布會挪揄他
 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楊雖然討厭戰爭,但對戰略戰朮這種知性游戲卻又非常熱
 心。
     這時,海尼森統合作戰大樓的地底深處有一個人正對著同志們大聲疾呼。
   “事情還沒有完結!----我們還有“處女神的項鏈”!有了這十二顆無與倫
 比的攻擊衛星,即使楊威利有多厲害,也無法突破海尼森的重力圈!”
     格林希爾上將聲嘶力竭地說道。看見在座上的同志們臉上開始微微泛著光
 采,他再一次加重語氣地說道:
   “我們還沒有輸!”


                                  Ⅲ

   “我們還沒有獲勝!”
     螢幕上浮現著翡翠色的美麗行屋,楊望著它,內心暗暗想著。
     其實在他的思考中并沒有把“處女神的項鏈”當成是一回事,不管她的威
 力有多強大,“雷神之錘”也好,“處女神的項鏈”也好,他從未對那些兵器
 、要塞之類的硬體設施有過絲毫畏懼。摧毀“處女神的項鏈”的手段實是多不
 勝數。
     另外,占領有人居住的行星也非易事,行星本身為一巨大的補給、生產基
 地,攻擊行星的一方必須具備大量的軍需物資。亞姆立札會戰初期,同盟軍之
 所以能夠占領眾多的有人行星,是由于帝國軍欲擒故縱,運用戰略性的后退技
 倆所致,也就是說,在通往陷阱的路上撒下誘餌,讓敵人掉以輕心,乖乖落入
 陷阱之中。
     海尼森的情況則不然,不過,海尼森有一個弱點,這個弱點便是對于“處
 女神的項鏈”的硬體信仰。若能粉碎他們信仰的對象,抵抗的意志必然消弭于
 無形。
     具有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攻擊能力的十二個軍事衛星,雷射炮,負電粒子光
 束炮,中子光束炮,熱線炮,雷射核融合飛彈,磁力炮……各種武器裝備應有
 盡有,利用太陽能可半永久性地補給動力,純完全鏡面裝甲的十二個球體。以
 銀色為中心,四周閃耀著動人的霓虹光彩,顯得近乎高貴優雅,但實質上卻是
 一個破壞力巨大的殺人裝置。
     但是,大概要在它還未立下足以夸示的功勛之前,就會被楊威利徹底摧毀
 吧!
     令楊威利憂懼的是,不分百姓和軍人,在海尼森行星上有十億人口,對政
 變派來說,他們是重要的人質。
     如果政變派以殺死全部住民或使海尼森行星自爆相威脅……或者以光束槍
 押著比克古提督前來要求談判……,到時楊也恐怕束手無策了。
     他并不認為格林希爾上將會這樣做。可是,他會成為政變派的首謀之一,
 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超乎楊的想像范圍了。
     為了應付這種局面,必須采取一些對策。要怎樣做才能粉碎他們的痴心妄
 想,使他們放棄無益的抵抗呢?
     很顯然的,撇開當事者的本意不談,此次政變可以說是由銀河帝國的羅嚴
 拉姆候爵萊因哈特一手策動的。
     雖然沒有物証,不過目前帝國發生大規模的內戰,可以以此作為條件証據
 吧?或者政變平息之后,也許就可找出物証了,總之,當務之急是找一個人証
 出來。
     楊選定了一個人。
     被傳喚的巴格達胥中校,步履輕松地來到楊的辦公室,待副官菲列特利加
 離座后,楊開口道:
   “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是什么事呢?”
     巴格達胥一面回答,一面環視室內,確定尤里安不在后才放下心來。印象
 中那位美少年似乎很難對付,聽起來雖然荒謬,但正如俗語說: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草繩。一旦曾被他人占了先機,這種記憶便揮之不去,久久紊繞在心頭
 了。
   “我還能做些什么呢?若有什么命令的話,即使是要我潛入海尼森也……”
   “然后,你就回到格林希爾上將的身邊?”
   “不!我可沒這個意思!”
   “開玩笑的,實際上,我要你做一下証人。”
   “証人?什么証人?”
   “我要你作証,這次救國軍事委員會發動的政變,是受到銀河帝國羅嚴克拉
 姆侯爵萊因哈特的唆使。”
     巴格達胥莫名所以的眨了眨眼睛,明白楊的話中之意后,不禁嘴巴大張。
 巴格達胥注視著年輕的司令官,那種目光看來仿佛在看著陌生人似的。
   “簡直是異想天開嘛……”
     為了徹底粉碎政變的正當性而不得不做的宣傳工作----巴格達胥是這樣想
 的。因為事情的確如此。
   “這是事實,現在沒有物証,不過確是事實。”
     楊說道。但驚異和疑惑的神色并沒有從巴格達胥的臉上消失。當他還想再
 說什么時,楊放棄了說服對方的念頭。
   “算了吧,你不相信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感覺上頗為草率,即使不是巴格達胥,換作是其他人,就會認為楊的話可
 信嗎?大概是認為尚待斟酌的居多。相信他的話的人,恐怕只有在政變發生以
 前聽過楊分析的比克古,尤里安之輩吧?至于先寇布和菲列特利加又會如何呢
 ?
     先寇布或許會浮現出招牌的挖苦微笑然后說:
   “說得好!不過太過直接了吧!若能委婉一些,或許能打個八十分!”
     菲列特利加或許會抗議。
   “請不要看不起我的父親!父親應當不致于淪為帝國的爪牙!”
     ……楊甩一甩頭,似乎要甩開浮現腦中的几個面孔。
   “總之,我要的是証詞!如果有必要的話,制造詳細的腳本和物証也行。我
 知道這么做是有違公正。怎么樣?愿意干嗎?”
     楊的表情和聲音并沒有特別嚴峻,但巴格達胥可從他身上感到一股無可抗
 拒的力量。
   “明白了!我是一個背叛者,我一定會盡力做好這件事!”
     巴格達胥只好當面把自己的命運交給楊了。
     巴格達胥退出之后,楊對自己略略感到厭惡。他叫來了菲列特利加﹒格林
 希爾上尉:
   “關于摧毀“處女神的項鏈”的方法,有几個技朮上的問題要討論,麻煩你
 請大家到會議室集合。”
   “是!”
     想到必須要破壞這十二個威力無倫的軍事衛星,其困難之處令菲列特利加
 也緊張得全身發顫,不知又要造成多少損失和犧牲?實在不敢想像!這時楊察
 覺到她的神色,微微一笑,安慰地說道:
   “不必擔心!格林希爾上尉!我向你保証在破壞處女神的項鏈時,絕不讓半
 艘戰艦或一個人的生命犧牲掉!”
     楊并不是想借著這個說法來減輕心頭的罪惡感……。

     超光速廣播上巴格達胥中校的出現,使得山窮水盡的救國軍事委員會的成
 員們不勝震驚與憤怒。他行刺楊威利的任務失敗,使己方同志陷入絕境,這還
 不止,現在他又竟然作假証供,說政變是由羅嚴克拉姆侯爵萊因哈特一手促成
 的,把以前的同志說成是帝國的走狗,全面否定他們正義的救國革命!
   “巴格達胥!不知羞恥的叛徒,竟還敢露臉!
     咆哮的憤怒聲中帶著陰郁。因為他們心知肚明自己已不能再對這個叛徒采
 取報復了。他們不得不醒悟到,即使是“處女神的項鏈”,也只會使最終失敗
 的時間延遲一點而已!
     現在“救國軍事委員會”支配的地方僅限于海尼森行星的地表和地下的一
 部份而已。除此以外,其它的立體空間都落入敵人手中了。
     敵人就是那個名叫楊威利的年輕小子!就是他使政變失敗的!他擊破第十
 一艦隊,剝奪了救國軍事委員會唯一的宇宙空間戰斗能力,使政變的效果僅止
 于海尼森一星而已,連那些原本猶疑不決的人也紛紛投入楊的行列。現在,
 國軍事委員會已經完全孤立了。不過,有一件事格林希爾上將還是不吐不快。
   “也許我們對楊威利的估計是錯了!他竟然會用這種卑鄙的手段,以我們是
 帝國爪牙來做政治宣傳!他有何必要如此抵毀我們!”
     全部成員都猛力點頭,格林希爾上將看看他們。接著說道
   “政變是由我們本身的意思發動的,加上林奇少將自帝國返回為我們帶來了
 漂亮的作戰計划,跟羅嚴克拉姆侯爵一點關系也沒有!是不是?林奇少將!”
     林奇醉意濃濁的眼中泛著紅光,他露出似要拂去什么的表情。
   “承蒙您過獎了!敝人甚感惶恐!那個作戰計划并不是我擬定的!”
   “什么!”
     格林希爾上將的臉上閃過一抹不安的疑惑,猶疑了數秒,他問道:
   “那么是誰?誰能擬出那樣的作戰計划?”
     問與答之間,沉默了好一陣子。
   “是銀河帝國元帥----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侯爵!”
     剎時悄無聲息,沉默中充滿了無言的悲鳴,每個人都面無血色。
   “你說什么……”
   “楊威利果然不簡單!他說得一點沒錯!這次的政變是羅嚴克拉姆侯爵----
 那個金發小子所策動的!那家伙為了在內戰期間能順利對付門閥貴族,便借機
 挑起同盟內訌,你們都被利用了。”
   “您是要使得我們在羅嚴克拉姆侯爵的手掌心上跳小丑舞嗎?”
     質問的聲音嘶啞而干裂。
   “是啊!各位,你們都跳得很不錯呢!克力思齊上校是低能!而格林希爾上
 將您也是啊!”
     惡毒的訕笑!隨著酒精的濃烈氣息,無形的小精靈滿室飛轉,大家的心臟
 像被針一扎一扎的刺入似的。不知是誰發出一陣嗚咽。
   “看看這個吧!這就是羅嚴克拉姆侯爵要我執行的作戰計划!”
     小而薄的資料夾自林奇的手中飛出,桌子上響起干涸的聲音。
     格林希爾上將搶著上前去一頁一頁地翻閱著。
     在邊境星域引起不只一處的騷動,而是多處同時發生,借以分散首都的兵
 力,在其呈現真空狀態時再占據政治及軍事基地……。格林希爾上將一陣急促
 的呼吸,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將資料丟開。
   “至此為止一切都照劇本進行了。但在后段卻被中斷了,這是因為身為演員
 的各位沒有相應的實力啊!”
   “林奇少將!為何你要甘愿受羅嚴克拉姆侯爵差遣做出這種叛國的事!是不
 是他開給你優厚的條件?比方說,讓你做帝國軍的提督……”
   “是有這么一回事……”
     林奇的聲音不自覺的低沉下來,他自己也不想調整聲音。
   “不過,并不僅只于此。我并不是聽從誰,我只是想讓那些對自己的正確性
 深信不疑的人,承受那種無可辯解的恥辱罷了!至于什么晉升,往后的人生,
 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一陣嘲諷的光芒,映現在林奇紅紅的眼中。
   “怎么樣?格林希爾上將!冠冕堂皇的救國軍事委員會,只不過是帝國野心
 家的工具罷了!你知道此事后的心情如何?”
     話說到末尾突然變成笑聲,那種欠缺節奏感的怪異笑聲,如硫酸一般侵蝕
 著大家的心。艾爾﹒法西爾的逃亡使他的過去蒙上陰影,九年來他沒有辯解的
 余地,只有沉溺酒中借酒澆愁,這段期間他有滿腹的辛酸和念悔卻無法對人提
 起,只能自己默默承受,讓痛楚灼燒全身,日復一日……如今終于得到盡情發
 泄的機會了。
   “主席!敵人開始發動攻擊了!”
     擔任傳令的軍官發出生硬的聲音,凍結的氣氛瞬間融解,格林希爾上將轉
 身站直,發出恍如從惡夢中驚醒的聲音。
   “十二個衛星當中,哪個先遭受攻擊?”
     回答的語氣中充滿困惑。
   “是……十二個同時遭受攻擊!”
     好一陣子視線互相交錯,他們的表情與其說是驚愕,毋寧說是不知所措。
 在軌道上自由移動的十二個衛星,具備相互防御,相互支援的機能,因此,如
 果同時對几個衛星發動攻擊,必得承擔分散戰力的危險,而同時攻擊十二個衛
 星,則超出一般正常的想像之外了,楊威利到底在搞什么鬼?
     監視螢幕中出現了影像,捕捉到朝衛星直逼而來的物體。當辨明那些物體
 的類別時,室內頓時一片嘩然!
   “冰……”
     格林希爾上將喃喃嚷道,那是巨大的----遠較戰艦巨大的冰塊!



                                  Ⅳ

     三百年前,銀河帝國邊境。
     酷寒的亞爾提那星系(牛郎星系)第七行星上,有一個信奉共和主義的青
 年,從事形同奴隸的礦產開采工作。他的名字叫亞雷﹒海尼森。
     他有一個心愿,希望離開這個行星,到遙遠星海的彼方,建設一個民主自
 由的新國家。可是,問題是他們沒有建造太空船的材料。
     有一天,海尼森看見一個孩子在玩自己做的小船,小船是用冰做的,青年
 靈機一動。
     他利用亞爾提那第七行星上一種貯藏量丰沛的自然干冰制造太空船,展開
 了為期五十年,距離一萬光年的漫長旅程。
     這便是傳頌后世的自由行星同盟之父“海尼森的傳說”。
   “這次作戰就是學自建國之父海尼森的故事的!”
     楊的話并不夸張,了解這次作戰的情勢后,便能理解他這么說其實是在苦
 中作樂。
     巴拉特星系第六行星----西里納蓋爾是一個寒冷的行星。從上面切出了十
 二塊冰塊,每一塊冰塊為一立方公里,質量為十億噸。
     再將切好的冰塊運到無重力的宇宙空間,字宙空間在絕對零度----273.15
 度以下,冰塊不會溶化。
     利用冰塊做成可以航行的太空船,將冰塊削成圓筒型,中心線以雷射線貫
 穿,然后裝上沖壓式氣噴射引擎。
     這種引擎的前方有一巨大的網狀磁場,用以吸收負離子化的星際物質。當
 這些星際物質從前方進入冰塊的中空部份時,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被壓縮、加熱
 ,在引擎內完成核融合反應,從而產生大量能源。
     如此這艘用冰建造的無人太空船便可永無休止的向前航行,速度持續增加
 ,當速度愈來愈接近光速時,吸收星際物質的能力也愈高,到最后會到達亞光
 速。
     在這里必須探討一下最初步的相對論,其原理如下----隨著速度接近光速
 ,物質的實際質量也會隨之增大。
     例如,如果太空船以光速的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速度航行,那么船的質量
 會增加到原來質量的二十二倍﹔若是以光速的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航行,則增
 加為原來的七十倍﹔若是以光速的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航行,則增加為原
 二二三倍!
     當十億噸的冰塊變成二二三倍時,其質量便達到二二三○億噸。可以想像
 得到,當這種約相當于三百萬棟六十層樓高大廈的冰塊,以亞光速沖撞向目標
 時,會產生什么樣的后果呢?即使是強大如“處女神的項鏈”,也變得不堪一
 擊了。
     只是為了避免這些冰塊掉進海尼森本星,發射角度必須小心計划,稍有差
 錯,后果就不堪設想了。十二顆衛星上都沒有人,十二艘冰船上也沒有人,
 然是不流一滴血的戰爭!
   “……各位有什么意見嗎?”
     先寇布輕輕舉起手來。
   “十二個全部摧毀也沒關系嗎?”
     為了往后打算,留下几個比較好吧!他譏諷地問道。
   “沒關系!全部破壞吧!”
     楊毫不猶豫地說道。楊認為,有一部份的人妄想政變會成功的原因之一,
 便在于這個“處女神的項鏈”。
     這種卑劣的想法是基于即使其它的星系和其它的行星全被敵人占領,海尼
 森也可以幸存下來繼續抵抗,“處女神的項鏈”正是應這種想法而生的。但如
 果想深一層,一旦敵人攻到這里來,也正意味著戰爭己進入敗北前夕了,就算
 海尼森能幸存,也不過是垂死前的掙扎。換言之,若能防止敵人侵犯到這里當
 然更好,要避免戰爭的話,先決條件是必須多作政治及外交上的努力。
     以軍事的硬體設備來維持和平,只是思想僵化的軍國主義者的幻想產物罷
 了,就思考的水平而言,根本無異于幼童最喜歡看的立體電視動作戲劇。而劇
 情總不外乎----有一天,宇宙的彼方突然出現丑惡而好戰的侵略者,既無原因
 ,也沒有理由地向人類發動侵略,于是愛好和平與正義的人類不得不起而抵抗
 ,因此,必須要有強大的兵器和裝備。
     每當看見包圍著美麗的海尼森行星的這十二顆衛星,楊聯想到的不是項鏈
 ,而是纏繞在女神咽喉上的毒蛇,令他覺得不快。
     總而言之,由于楊一向就對“處女神的項鏈”并不引以為意,又加上覺得
 有必要實施對硬體信仰的震蕩療法,使敵人放棄痴心妄想的抵抗。因此,他認
 為應該值此之際趁機加以徹底破壞。他在已想到的九個摧毀“處女神的項鏈”
 的方法中選擇了規模最大的手法,原因就在于此。
     作戰展開了。
     十二個巨大的冰塊,瞄准十二個攻擊衛星逼近。
     那是一種超乎想像的光景,隨著速度上升,冰塊的質量也不斷增加,巨大
 的冰塊和冰塊本身的重量使它成了無堅不摧的強大武器。
     衛星的雷達、感應器等的索敵系統,捕捉到了急速接近的冰塊。不過,冰
 塊既不是能源波也不是金屬體,只是氫氧化合物,本身一點危險性也沒有。只
 是冰塊的質量和速度構成了危險因素,衛星的電腦因而開始了運作。
     雷射炮瞄准了冰塊,噴出超高熱的能源光柱。
     冰塊壁面被打出一個直徑三公尺的正圓形洞穴,但即使是高輸出功率的雷
 射炮,也不能打穿冰塊。雷射線特有的徹底指向性反而成了它一大弱點,限制
 了擴大破壞的范圍。冰塊的一部份被蒸發,產生大量的水蒸氣,吸收了鐳射的
 熱能源。而且在絕對零度的真空狀態下,水蒸氣產生不久即急速冷卻,化成細
 碎的冰云,并隨著慣性法則,繼續以亞光速向前挺進。當受到飛彈攻擊時,爆
 發的光芒更使冰塊增色不少,宏大的效果奇景盡收眼底。
     楊的旗艦----休伯利安的艦橋上,人人不發一語地注視著眼前的奇景,監
 察員則目不轉晴地瞪視著質量計上變化劇烈的數字。當冰塊即將接近光速時,
 冰塊的質量也上升到最大值。
     發生沖撞了!
     冰塊碎裂開來,衛星亦然,冰碎片在空中亂舞,在太陽光和行星光的反射
 下,燦爛奪目的光彩輝映四周的空間。每一塊碎冰都具有二百噸的質量,但在
 螢幕上看來,卻似一片片的飛雪在空中輕輕地飄著。最后連衛星的破片也無法
 區別了。



                                  Ⅴ

   “全部消滅……處女神的項鏈竟然……一個都不剩……全部消滅……”
     通訊兵在寒了心的狀態下,不斷重復著“全部消滅”。救國軍事委員會的
 成員們一個個像鹽柱般地呆立著。
     相同的話不斷地在他們的耳中回蕩著,忽然,響起一種重物跌落的聲音。
 原來格林希爾上將倒在椅子下,同志們的視線集中在他身上,他無力地用嘶啞
 的聲音喊道:
   “一切都完了!軍事革命失敗!我們輸了!投降吧!”
     隔了數秒,一陣反對的叫囂響起,艾凡思上校聲嘶力竭地鼓舞同志們的士
 氣。
   “不!還沒有結束!我們還有人質,海尼森的十億住民,全部都在我們的掌
 握之中!”
     上校用手拍擊著桌面,極力主張道:
   “而且統合作戰本部長和宇宙艦隊司令長官也被我們抓住了,可以和敵人交
 換條件,交涉成功的可能性極大。現在放棄還言之過早呢!”
     格林希爾上將淒然搖頭。
   “放棄吧!再勉強抵抗下去,不但于事無補,也會危及社稷與人民的利益,
 徒然在歷史上留下臭名,我們革命的目的是救國,而不是誤國……已經結束了
 !何不當機立斷就此落幕呢?”
     上校的肩膀無力地垂下來,嘴唇泛白,聲音漸漸微弱。
   “那么,我們今后該怎么辦?投降接受審判嗎?”
   “想投降的人就投降吧!我另有打算,但在此之前,我必須先完成一件事。
 我們崇高的起義是由帝國的野心家所策動的----我不能讓這種說法的証據和証
 人留在世上,使我們成為歷史的笑柄!”
     格林希爾上將的眼睛,充滿怨恨地瞪著林奇。
   “林奇少將!從以前起我便對你抱有很深的期望,那是在軍官學校時代的□
 了,那時你比我低二年級,才華出眾。九年前在艾爾﹒法西爾星系發生的事,
 我深感遺憾,因此,我一直以為這次可以恢復你的名譽,才如此維護你,沒想
 到……”
   “這只能怪你有眼無珠!”
     由于酒精使然,少將冷冷的指出事實。格林希爾上將的臉色一沉,憤怒、
 絕望、挫敗、憎惡----種種感覺涌上心頭,几乎要從體內爆發出來。
     忽然兩道閃光在室內飛馳對射,一道直入格林希爾上將的眉心,另一道擦
 過林奇的左耳,切開了部分的皮膚和肌肉。哀號聲持續,几道光束自前后左右
 射向林奇,他的身體瞬間出現了几個細而灼熱的洞。格林希爾倒下后不出几秒
 ,他也倒下了。
   “你們這些傻瓜……”
     林奇少將浸在血泊中,他吐出最后的笑聲,目光掃視著襲擊他的軍官們。
   “我這是挽救格林希爾上將的名譽,你們不也這么認為嗎?……與其活下去
 接受制裁,他倒不如現在死去的好……哼!名譽!毫無意義啊!”
     血泊如泉涌出,張開的兩眼翻白。艾凡思上校憤恨地在他的臉上吐了一口
 口水,吩咐其他人道:
   “把這些下流的資料燒掉!把林奇的尸體也處理掉!凡是沾污我們救國軍事
 委員會崇高理想的一切全部都得加以銷毀!”
   “楊提督的艦隊已在軌道上展開,准備登陸作戰了。我們怎么辦?”
   “打開通訊回路!我要和提督對話!”
     不久,螢幕上出現了一位頭戴軍帽的年輕提督,他的背后幕僚群齊肩并立
 ,其中站在他身側的正是格林希爾上將的女兒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看見她
 ,艾凡思上校的身體略晃了一下。
   “救國軍事委員會代主席----同盟軍上校艾凡思,有話對你們說。不必攻擊
 了!我們知道業已失敗,也會放棄無益的抵抗!一切都結束了!”
   “很好!可是……”
     當然,楊仍持懷疑的態度。
   “救國軍事委員會的主席----格林希爾上將怎么了?為何沒有看見他?”
     艾凡思上校深吸了一口氣后答道:
   “上將已經自殺了!死得非常光榮!”
     楊威利不禁愕然,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則發出低低的尖叫,一只手
 按在嘴上,肩膀不住地顫栗著。
   “楊提督!我們的目的在于淨化腐敗透頂的民主共和政治,為了全體人類的
 幸福,將銀河帝國的專制政治從這個世界上完全抹除,這個理想若不能實現,
 實在令人深感遺憾!楊提督!尊駕是要助紂為虐嗎?”
   “所謂的專制政治是什么呢?不是由市民選出的為政者,利用暴力及權力奪
 取了市民的自由,并進而想支配人民。也就說,尊駕們現在在海尼森的所作所
 為,便是專制的最好証明!”
   “……”
   “尊駕們是以愛國為由而行獨裁之實!不是嗎?”
     楊的聲調緩和,但所說的一字一句卻毫不容情。
   “錯了!”
   “我們所追求的并不是自身的權力,掌握權力是為了一時的方便罷了,在推
 翻腐敗的愚民政治,拯救祖國,打倒帝國之前,我們這么做只是暫時的權宜措
 施!”
   “一時的方便嗎?……”
     楊挖苦的喃喃念著。“為了使自己正當化,任何借口都可以搬出來。為了
 貪圖這一時的方便,已造成了多少慘重的犧牲呢?”
   “那么我倒要問一問,我們已經與帝國對抗了一百五十年,仍不能打倒它,
 恐怕今后再花個一百五十年也未必能將其打倒。既然如此,尊駕們仍然要穩穩
 坐在權力的寶座上,繼續剝奪市民的自由,并主張一時的方便嗎?”
     艾凡思上校無言以對,但是他隨即轉變了話題抗辨道:
   “現在政治的腐敗,人盡皆知。要匡正這股歪風,除了把他們全都趕下台之
 外,難道還有其它更好的辦法嗎?”
   “政治的腐敗并不是指政治家收取賄賂或以權謀私之事,那是個人的腐敗而
 已。政治家收取賄賂,卻沒有人能加以批判,這才是政治的腐敗。你們發布了
 控制言論的法規,剝奪了人民監察政府的權利,單就這一項而言,尊駕們又有
 什么資格批評帝國的專制政治和同盟目前的政治狀況?”
   “我們愿以生命和名譽起誓……”
     上校的聲音顯得相當執著。
   “我們是憑著良心和為國為民的崇高理想來行事,關于這一點,不容任何人
 誹謗!我們并沒有違背正義之名,奈何運氣和實力不足,事與愿違,僅是如此
 而已!”
   “艾凡思上校!”
   “革命萬歲!救國軍事委員會萬歲!”
     通訊屏幕的畫面轉為灰色。
     姆萊參謀長吁了一口氣。
   “到最后了,仍不肯承認自己是錯的!”
   “每個人做事都有他的正當理由啊!”
     楊悵然地答道,而后要先寇布准備登陸。
     于是,楊艦隊不損一兵一卒地安然登陸海尼森。
     在當時的地位和立場之下,楊輕裝微服的行動實在是超乎想像的,身為司
 令官,一個人若無其事地來往穿梭,身邊一個護衛也沒有。因此,部下們個□
 都很為他的安全問題擔心。更何況政變派的余黨躲匿在哪里,目的仍不得而知
 。
     姆萊少將苦口婆心地勸他要小心,楊淨把它當成耳邊風逕自去到宇宙艦隊
 司令部,從投降的軍官口中打聽出比克古被監禁的地點后,立即親自過去釋放
 這位老提督,并把他送到醫院。
     經過四個月的長期囚禁生活,老提督身體非常虛弱,但目光仍然炯炯有神
 ,說話也相當清晰,楊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真是無顏見人哪!完全沒能幫上你的忙!原本應該傳送情報過去的!”
   “快別這么說了!我才不該哪!這么慢才趕到,給您添了不少麻煩,有沒有
 什么需要的東西?”
   “對了!這會兒最想喝一杯威士忌了!”
   “馬上為您准備!”
   “格林希爾上將怎么樣了?”
   “死了。”
   “……咳,仍然又是我這老人存活下來嗎?”
     格林希爾上將沒有把官員和市民當做人質,對于他的這份良知,楊心中很
 感激。不過在釋放統合作戰本部代理部長時,就不是這么一回事了,德森上將
 非但沒有半句感激的話,還大擺上司的架子,似乎在怪楊的救駕來遲。
     現在擺在楊眼前的,是堆積如山的善后工作。
     首先須向全國傳達政變失敗及恢復憲章秩序的消息,接著還得調查損失狀
 況、逮捕救國軍事委員會的殘余份子,并完成格林希爾上將和艾凡思上校等死
 者的驗尸報告。楊想了想,后面還有更多的事吧!
     不禁感到頭痛起來。
     這時,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的精明干練在眼波流轉中顯露無遺。在
 得知父親死訊之后,她對楊說道:
   “請給我一個小時……哦!不!兩個小時!好嗎?我知道自己一定要恢復心
 情,可是一時之間仍然無法做到,所以……”
     楊點點頭。當得知潔西卡﹒愛德華遭殺害之時,他自己也不知難過了多久
 才恢復平靜。
     楊不相信她的父親是自殺身亡的。槍口對准眉心自殺是不可能的,一定是
 遭他人射殺的罷!只是,他認為此事不宜對外宣揚。
     菲列特利加正待告退時,年輕提督猶豫了一下,說道:
   “嗯……上尉,那個……怎么說呢?……請不要太難過了!”
     他可以在宇宙中任意縱橫,指揮一百萬,一千萬的大軍,從容自若,但是
 ,有的時候舌頭也會不聽使喚。
     二個小時過后,菲列特利加回到辦公室,迅速俐落地處理各項工作。楊的
 手邊印著“處理完畢”的公文夾堆得高高的。楊心中甚是欣慰,當他還在翻閱
 公文時,菲列特利加已經幫他選定戰勝游行的舉行時間及地點了,所有事都處
 理得有條不紊,也許對她來說,這種繁忙的工作反而能使她從喪親之痛當中得
 到解脫吧!
     正在市區負責巡邏任務的先寇布發出了聯絡,尤里安稱之為“發現了事件
 的最高責任者”。楊正納悶到底是誰時----
   “一個你不想聽到的名字----最高評議會議長!”
     的確是一聽到就令人不愉快的名字。
     自政變發生以來。一直下落不明的特留尼西特終于現身了。去醫院照料比
 克古提督的尤里安,在返回楊的住處途中,經過一棟老建筑物的旁邊時,一輛
 地上車中有人叫住了他。
   “你是……”
     看到車內的人,少年馬上閉上了嘴。在這個世界上,他的監護人最討厭的
 人正在向他微微笑著。
   “你不應該不認識我吧?我是國家的元首啊!”
     自由行星同盟最高評議會議長優布﹒特留尼西特語氣委婉地說道。尤里安
 感到背脊升起一陣寒意,少年的感性有一大半是受到楊的影響。
   “你是尤里安吧!楊提督的被監護人。對你早有耳聞,果然英雄出少年,將
 來必成大器。”
     尤里安并沒有答腔,只恭敬地行了一個禮,以舉止回應一切。竟然被他發
 現自己。尤里安不是驚訝,而是心生警戒。
     特留尼西特背后有四、五個男女,個個看來都臉容不善。
   “這几位是容我藏身的地球教教徒,我潛蔽在他們的地下教會里,在這段期
 間,一直致力于推翻殘暴的軍國主義者的工作。”
     致力?你都做了些什么了?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局勢平靜后才出來的,不
 是嗎?----尤里安本想這樣問他,但考慮到楊的立場,便不再說什么。
   “走吧!帶我回官邸,讓同盟全體市民都知道我平安無事了,大家一定會很
 高興的!”
     尤里安只得無奈地暫時充當司機,載著議長,驅馳著地上車往議長的官邸
 駛去,因為先寇布和其部下們要他如此做。
   “真是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明了事情經過后,楊戲稱這位同盟的國家元首為“災難”,心中只覺百般
 無奈,但同時也感到非常可笑。地球教的信徒們救了他,并提供他藏身之處,
 難道和那些號稱“憂國騎士團”的人一樣,地球教的教徒們也甘心為特留尼西
 特所用嗎?
     還是……

                 ---- 銀河的歷史, 又翻過了一頁 ----


         第八章  黃金樹倒下了

                                  Ⅰ

     如果說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神聖的約定,那么對齊格飛﹒吉爾菲艾斯而
 言,那便是十一年前一位金黃色頭發的美麗少女,在朦朧的笑容間對他說的一
 句話:
   “齊格,要和我弟弟做好朋友哦!”
     當時十五歲的安妮羅杰這樣要求時,紅發少年不知有多么驕傲自豪啊!這
 位健康的少年,在夜里几乎從沒有睡不著過的,但是這一天到了夜半,他卻□
 在床上輾轉反側合不上眼,因為他心里惦著一件事----發誓要做姐弟倆身邊永
 遠的忠實騎士。
     萊因哈特擁有一頭金黃色的秀發,膚色白淨,是一個猶如收藏起羽翼的天
 使般的美少年,每當他的舉止顯得沉穩干練時,同年齡的少男少女們便把他視
 為偶像般地崇拜。可是,他天性桀傲不馴且好戰,與外表長相大異其趣,因此
 常常不知不覺間樹立了許多敵人。如果不是有人緣兼具的吉爾菲艾斯在旁護著
 的話,只怕他在街上連半步都走不了。
     在他們就讀的小學里,有一個比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大一歲的少年,體
 格和腕力也卓然出眾,隱然是學校里的小霸王。一對一單挑要贏他的話,只有
 天生的打架高手吉爾菲艾斯做得到。有一天,這位少年想趁吉爾菲艾斯剛好不
 在時,懲罰生性高傲的萊因哈特,他想讓這個英俊美貌的金發少年屈服在自己
 的腳下!
     對方出言恐嚇,萊因哈特那寶石般的碧藍瞳眸望著他,然后突然出其不意
 抽腿踢他的下陰,當他向前仆倒時,便抓起石子來狠狠地捶他。即使少年已喪
 失斗志,血流滿面時,萊因哈特仍不肯善罷干休。幸好吉爾菲艾斯接獲其他少
 年的通報后匆匆趕來,才將他拉開。
     萊因哈特毫發無損,神態自若,好像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似的,他還慢條斯
 理地整理著衣服,對著憂心忡忡的吉爾菲艾斯老氣橫秋地說:
   “吉爾菲艾斯,你都已經是個大人了,怎么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只是,當吉爾菲艾斯指出他衣服上沾到的血漬時,萊因哈特才像泄了氣的
 皮球般銳氣全失。姐姐知道的話就不妙了!安妮羅杰是不會責罵他的,她只是
 以充滿哀傷的溫柔眼神凝望著他,再也沒有什么比這種眼神更令萊因哈特心痛
 的了。
     兩人商量的結果,決定穿著衣服跳進公園的噴水池,將萊因哈特衣服上的
 血漬沖洗掉。跌到噴水池里比和人打架要來得妥當多了吧!
     其實說起來,吉爾菲艾斯是沒有必要也弄得全身濕透的,但當中古時代的
 洗衣機器人還高聲主張其存在意義時,和萊因哈特同裹一條毛巾,再一齊喝下
 安妮羅杰沖泡的熱巧克力,這可是相當舒服愜意的經歷。
     令人擔心的是,那個少年為了報復萊因哈特,不知會不會把這件事報告家
 長,但是少年平素總喜歡以武力傲人,大概是面子上挂不住吧!他并沒有讓父
 母介入這件事。只是復仇的危機依然存在,自此,吉爾菲艾斯便寸步不離萊因
 哈特。一旦對方成群結隊來找碴,萊因哈特一個人一定應付不了。但這只是杞
 人憂天罷了。若只是萊因哈特就難說了,但是把齊格飛也當成敵人這種愚蠢透
 頂的事,在惡童當中可還沒有人敢去做。
     此后不久,安妮羅杰被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納入后宮,萊因哈特進入帝國
 軍幼年學校就讀,并把吉爾菲艾斯也一起接去。昔日那段美好的時光結束了。
     后來萊因哈特野心勃勃地力爭上游,同時也要求好友必須與自己同步并進
 。
     吉爾菲艾斯答應了,他的一生是和這對金發姐弟所共有的,這種感覺使他
 的生活充滿意義與幸福。而且除了他以外,還有誰能緊緊跟隨在萊因哈特那飄
 忽無定的步履左右呢?

   “吉爾菲艾斯!辛苦了!”
     再會的時候,萊因哈特綻放出燦爛的笑靨說道。
     指揮別動隊,擊潰帝國邊境各地叛亂勢力的吉爾菲艾斯,完美地扮演了萊
 因哈特的分身,圓滿達成各項任務。在徹底打垮貴族聯合軍的副盟主立典亥姆
 侯爵后,他吸收了歸降的兵力,重新加以整編,然后再與萊因哈特率領的本隊
 會合。
   “吉爾菲艾斯提督功績蓋世!”
     最近在萊因哈特的司令部中,這種耳語不斷,除了贊賞之外,也包含了嫉
 妒和防衛心理。
     事實上,萊因哈特能夠以全力奮戰布朗胥百克公爵所率領的貴族聯合軍,
 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要歸功于吉爾菲艾斯致力經管周邊,并使其安定下來。此
 事有目共睹,萊因哈特更不遺余力到處宣傳。萊因哈特知道吉爾菲艾斯所樹立
 的巨大功績,所做的一切一切,都只是為了自己。

   “累了吧?來來!先坐下來!要喝酒還是咖啡?要是有姐姐做的蘋果蛋塔就
 好了!不過,身在前線是不能要求太多的。只有回去之后,才能好好享受了!
 ”
     吉爾菲艾斯感謝他盛情的同時,更迫不及待地想確定一件事情的真偽。
   “什么事?”
   “是關于威斯塔特二百萬居民遭屠殺的事件。”
   “……這件事怎么了?”
     萊因哈特秀麗的臉龐上,閃過一抹陰郁的神色,吉爾菲艾斯看到了,內心
 感到一陣冰涼。
   “有人說,萊因哈特閣下雖然知道這個計划的內容,但為了政略上的理由。
 竟然置之不理,見死不救。”
   “……”
   “這是事實嗎?”
   “……是的!”
     盡管心中感到很不高興,萊因哈特還是承認了。自過去到現在,他對安妮
 羅杰和吉爾菲艾斯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謊話。
     吉爾菲艾斯的表情相當嚴肅,甚至嚴厲,看來并不是隨便問問而已。他長
 長呼出一口氣。
   “我一直認為萊因哈特閣下所追求的霸權意義在于現在的銀河帝國----高登
 巴姆王朝所沒有的公正!”
     萊因哈特一言不發,他自覺理虧,也許一對一這種對等關系本身并不好。
 又回到少年時代的日子了。萊因哈特的確希望一直保持這種關系,但此時此刻
 ,萊因哈特卻希望兩人之間能夠變成上下關系,只要喝令一聲,就可以把部下
 打發過去。萊因哈特之所以會這樣覺得,是因為他對于威斯塔特的居民慘遭殺
 害的事件內心深感愧疚之故。
   “門閥貴族的滅亡是歷史演變的必然結果,把五百年來的舊帳一一清算,勢
 必會造成流血悲劇,可是我們絕不可以讓無辜的民眾成為犧牲品,新的體制必
 須要以被解放的民眾為主體,這樣國家的基礎才能穩固。犧牲了這些民眾,無
 異于自掘墳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萊因哈特一口氣喝下杯中的酒,極為不悅地瞪著紅發的朋友,想阻止他說
 下去。但吉爾菲艾斯卻還有話要說。
   “萊因哈特大人!”
     紅發的年輕人,臉容沉痛,聲音中帶有些微的憤怒和極力的哀求!
   “假設這些民眾是門閥貴族那伙人,在對等的權力斗爭下,大可無所不用其
 極而不必感到羞愧。然而把無辜的人當做犧牲品,雙手沾滿血腥,不管你編造
 何等美麗的辭句來掩飾,仍然洗不掉這個污點,萊因哈特大人!像您這樣的人
 ,何必為了一時的利益,而置己身于不仁不義之地?”
     金發的年輕人頓時臉色蒼白。面對正義公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失敗了!
 于是,在無地自容的同時,這份認知變成紊亂的思緒,進而產生強力的反彈。
 他惡狠狠地瞪視著紅發的好友,目光有如極力反抗的小孩。
   “你說教說夠了吧!”
     萊因哈特咆哮起來,剎那間,他意識到自身行為的可恥,他想擺脫這種感
 覺,但卻反而不受控制的更為激昂憤怒。
   “首先,吉爾菲艾斯!關于這件事,我有征詢過你的意見嗎?”
   “……”
   “我在問你!我有征詢過你的意見嗎?”
   “……沒有,您沒有問過我。”
   “這不就得了!以后當我問你時,你再發表意見,不就沒事了?這件事已經
 過去!不要再提了!“
   “但是,萊因哈特大人!貴族們是做了不該做的事,萊因哈特大人是應該做
 的事卻沒有做,二者之罪孰重孰輕?”
   “吉爾菲艾斯!”
   “是!”
   “你到底是我的什么人?你有什么資格對我說這些話!”
     酒杯重重地擱在桌子上,鐵青的臉色,熾烈的目光,充滿萊因哈特的憤怒
 !也深深刺痛了紅發的好友,吉爾菲艾斯的眼神黯淡下來,但為了讓對方幡然
 醒悟,他也必須要讓對方明白自己的憤怒。萊因哈特既然這樣問了,吉爾菲艾
 斯也必須有所堅持,他低聲回答道:
   “我是您忠實的部下!羅嚴克拉姆侯爵!”
     這樣的一問一答,讓兩人同時意識到彼此之間那份無形但卻珍貴無比的友
 誼,已經悄然地划開裂痕!
   “你既然知道這一點,也就夠了!”
     萊因哈特故作輕松地說道。
   “我為你准備好房間了。沒有接到命令之前,你就好好休息吧!”
     默然地行了一禮之后,吉爾菲艾斯退出萊因哈特的房間。
     事實上,萊因哈特是知道自己該怎么做的,就是立即到吉爾菲艾斯那兒,
 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和剛才的出言不遜道歉,請求他原諒。沒有必要讓其他人看
 見,只要兩人私下談就可以了。只要這樣做,所有的芥蒂當冰釋瓦解,但是,
 只要這樣……。
     但是,即使只要這樣,萊因哈特仍然不可能做到!
     吉爾菲艾斯也會理解我的感受罷----萊因哈特心中自忖道,這是他一種無
 意識的驕縱心理。
     孩提時代,也曾經和吉爾菲艾斯不知吵過多少次架,問題每每總是出在萊
 因哈特身上,而最后以笑容包容一切的也總是吉爾菲艾斯。
     不過,這次會如何呢?萊因哈特有點失去自信了。


                                  Ⅱ

     人工天體禿鷹之城要塞陷入重重包圍,孤立無援。
     誠然令人難以置信。半年前,數千名貴族和將領還齊聚此地,繁華奢侈,
 仿佛整個銀河帝國的首都移到這里一樣,洋溢著無限的活力與朝氣。而如今在
 民眾揭竿反抗,士兵陸續叛離和接二連三的軍事敗北之下,卻隱然成了貴族們
 的墳墓!
   “為何會演變到這個地步?”
     貴族們不得不為之惶然不可終日!
   “今后要怎么辦?盟主作何打算呢?”
   “不要再說什么了!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打算!”
     盟主布朗胥百克公爵的威信及聲望跌到谷底,在此之前沒有被發現或為人
 忽略的種種缺點,如今都渲染開來,昭然現在世人眼前。判斷錯誤頻繁、欠缺
 洞察力,統率能力不足,無一不是被人群起而攻擊的弱點。
     那些原本就看不起布朗胥百克公爵,卻推他為盟主,并在他的引導下發起
 內戰的貴族們,也對自己感到鄙夷。最后,貴族們只得停止指責盟主,詛咒自
 己的愚昧,并在所剩無几的選擇中,試圖找出能使不幸降至最低的出路來。
     戰死、自殺、逃亡、投降----四者之中,應該選擇哪一個呢?
     在前二者中做抉擇的人困擾最少。他們雖然勇敢但卻毫無意義地朝著死亡
 的道路踏進。而選擇生存的人,就如在汪洋大海中飄搖不定的小船,茫然不知
 所措。
   “如果我們投降的話,金發小子----不,羅嚴克拉姆侯爵會接受嗎?因為,
 今時不同往日啊!”
   “沒錯!空手而去的話,鐵定沒有希望!最好能帶個什么禮物去……”
   “禮物?”
   “最好的禮物莫過于----布朗胥百克公爵的首級!”
     他們噤聲環顧四周,因為他們對自己突然產生的這種想法也感到恐懼和羞
 愧。

     終于,選擇自殺的人開始展開行動了!----一些年事已高的貴族,還有在
 內戰中失去兒子或親人的傷心欲絕的家屬,在他們之中,有的人放棄一切,服
 毒自盡。也有人效法古羅馬人,一面詛咒萊因哈特,一面割手腕或咽喉結束自
 己的生命。
     每每有一個人自殺,活著的人的意志就更加凋零了。
     布朗胥百克公爵沉溺于酒中。一步步重蹈立典亥姆侯爵的舊路,而他或許
 仍不自知。只是和已經死無存尸的競爭者比較起來,他的個性比較開朗。他命
 令年輕的貴族們集合起來,飲酒嘻鬧。借著酒精振奮神經,破口大罵那個一步
 登天的金發小子,揚言要將他殺死,再取其頭蓋骨做成酒杯!有心的人看得眉
 頭深鎖,對將來愈來愈悲觀。
     目前,唯有以菲爾格爾男爵為首的年輕貴族們尚未喪失斗志。他們之中有
 一部分的人是異想天開的樂天派。
   “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決戰,取下金發小子的頭顱,重新改寫歷史,彌補過去
 的敗績!只有作最后的一戰了!此外別無它途!”
     他們主張誓死一戰,并在酒席之間說服盟主布朗胥百克公爵重整殘余的兵
 力,准備打一場起死回生的決戰!

     當看到最初一封由奧丁送達旗艦伯倫希爾的信時,年輕的帝國元帥露出微
 笑。
   “喔!是瑪林道夫伯爵千金寫來的信嗎?”
     萊因哈特腦海中浮現出希爾德那閃耀著智慧和活力的雙眸。心中因吉爾菲
 艾斯而來的不快也暫時拋到九霄云外。卡匣放進機器后,伯爵愛女栩栩如生的
 立體影像開始對他說話。
     希爾德信中泰半都在描述帝都奧丁親萊因哈特派的貴族和官僚的動態,內
 容與元帥府的報告書近乎吻合,不過,引起他注意的是有關帝國宰相立典拉德
 公爵的部份。
   “宰相在囊括全部國政的同時,也有意無意地游走于帝都的達官貴人之間,
 似乎在進行某種長遠的計划!”
     希爾德的表情和聲音隱含著嘲諷而又透著嚴肅,她是要萊因哈特留意此事
 。
   “老狐狸!看來是在忙著准備暗中對付我吧!”
     腦中又浮現出那目光嚴峻,銀發如云,鼻子尖挺的七十六歲老者的身影,
 萊因哈特一聲冷笑。他也早已做好准備對付這個老奸巨猾的老宰相!不過,或
 許還沒有必要操之過急,因為他手中仍握有皇帝和國璽這兩張皇牌,只要一張
 紙便可以合法地剝奪萊因哈特的地位。
     萊因哈特跳過第二到第六封信不看,拿起第七封,那是姐姐寄來的。
     詢問了弟弟的健康狀況,并表達了各種親切的關懷和想念后,安妮羅杰最
 后說道:
   “……你一定不可以忘記,什么才是你最應該珍惜的。有時候,它或者會使
 你覺得厭煩,但與其在失去了之后才深深后悔,不如在它尚未失去之前,看清
 它對自己有多么重要,不管發生什么事,記得找齊格商量,聽聽他的意見!最
 后,等你們回來歡聚!期待重逢。”
     萊因哈特柔軟的手指托著形貌姣好的下顎,陷進沉思之中。他再一次倒帶
 。
     是敏感吧!他覺得姐姐那美麗而優雅的臉龐上籠罩著一層陰霾,姐姐是不
 是有什么心事呢?他有點擔心。盡管如此,安妮羅杰說“凡事要和齊格商量”
 ----這句話令現在的萊因哈特感到相當不滿!姐姐是認為吉爾菲艾斯的判斷能
 力比我高吧!----想到威斯塔特的屠殺事件,萊因哈特不禁為之惜然!或許的
 確是如此!但是,萊因哈特自認并非任性而為,而是握有充份的理由。
     威斯塔特的慘事曝光之后,民心完全背棄了布朗胥百克,內戰不也因此比
 預期要來得提早結束嗎?而且就結果來看,這事件也加速了舊體制的解體,使
 自己這一方成為全國人民眾望所歸的目標,這不是很好嗎?吉爾菲艾斯太理想
 化了,掉進了形式主義的泥潭!
     除此之外,萊因哈特心中還惦記著一件事----姐姐一直沒有提到“問候齊
 格”----這是否表示姐姐也同時去信給他了?如果是的話,姐姐會對吉爾菲艾
 斯說些什么呢?萊因哈特很想知道,但他現在對吉爾菲艾斯存有心病,所以忍
 住了沒有向他開口詢問。
     不過,不管自己和吉爾菲艾斯之間發生過什么事,當面對奧貝斯坦再三要
 求削減吉爾菲艾斯的權限時,他還是會永遠保護著紅發摯友的。
   “我知道即使全宇宙都與我為敵,吉爾菲艾斯也一定會站在我身邊的!事實
 上,到目前為止一直也是如此。既然這樣,那么,你認為有必要這樣做嗎?到
 底是哪里出錯了?”
     對萊因哈特熱切關心的問題,義眼的參謀長冷靜地回應道:
   “閣下,我并沒有要您肅清或放逐吉爾菲艾斯提督的意思,不過,我奉勸您
 應將他與羅嚴塔爾,米達麥亞等提督置于同等的地位,視他為部屬之一就好了
 ,沒有必要在組織中設立第二把交椅!否則,不管他是有能也好,無能也罷,
 對組織來說都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部下要效忠的對象只有‘第一人’,不能
 有‘第二人’!”
   “我知道了。好了!不用再勸我了!”
     萊因哈特沉聲道,令他感到不愉快的是,奧貝斯坦所言雖為陳腐但卻屬實
 。為什么這個男子所說的雖然正確,但自己卻無法產生共鳴呢?

     米達麥亞正在羅嚴塔爾的房間,兩人玩扑克牌正是起勁。桌上放著咖啡,
 看來似乎已經過一番長期爭戰了。
   “羅嚴克拉姆候爵和吉爾菲艾斯提督之間,似乎有點怪怪的!”
     米達麥亞說畢,羅嚴塔爾的金銀妖瞳散發出強烈的光芒。
   “這件事是真的嗎?”
   “這陣子才聽說的!”
   “這可是個危險的傳聞啊!”
   “是非常危險啊!我們能有何對策嗎?”
   “實在麻煩哪!若不是事實,倒有几個辦法值得參考。若是事實的話,那真
 是太糟糕了。不管是真是假,我們都不能置身事外……”
   “這么說來,如果插手不當的話,只怕星星之火會擴大為燎原大火啊!”
     兩人看看牌面,各自抽回三張牌。這次,羅嚴塔爾開口道:
   “以前我就注意到,咱們的總參謀長對羅嚴克拉姆侯爵公私兩方面重用吉爾
 菲艾斯之事,似乎很不諒解。他提出的“第二人”有害論,在理論上還是蠻有
 道理的……”
   “奧貝斯坦嗎?”
     米達麥亞的聲音中不存好感。
   “我承認他是個很有智略的人!但他老是喜歡無風興浪,一向順利進行的事
 ,何必因為和理論不符,就強行去改變它呢?何況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看看牌面,米達麥亞緊繃的臉皮頓時放松下來。
   “我贏了!四條了!說好了,明天的酒由你請!”
   “慢著!我也有四條哪!”
     金銀妖瞳的男子促狹地笑了起來。
   “三張皇后和一張鬼牌!很遺憾啊!疾風之狼!”
     張口結舌的米達麥亞把牌丟到桌上時,警報突然響起!敵人從禿鷹之城要
 塞來襲!

     促使布朗胥百克下定決心魯莽出擊的人,便是以菲爾格爾男爵為首的激進
 派年輕貴族。然而,貴族聯合軍并沒有傾盡全力。因為梅爾卡茲雖然默不作聲
 ,但眾將領之中有一位份量頗重的----法倫海特中將斷然拒絕率兵出戰。
   “我們應該善用要塞的優越條件,使戰爭變成長期消耗戰,以靜待狀況的變
 化,現在倉促出擊有什么意義呢?只是加速失敗的到來罷了!”
     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水色的瞳眸中微微泛著憤怒與輕蔑。
     不但如此,法倫海特還將以前的不滿全部渲泄出來。
   “從一開始,公爵和下官之間就是同志和盟友,而非主從關系。雖然身份有
 所差別,但同為銀河帝國的朝臣,目的皆在對抗專橫的羅嚴克拉姆侯爵,維護
 高登巴姆王朝!我們應以這個目的為前提,團結一致才是。下官以軍事專家的
 身份,忠告各位,現在出擊只會使事態演變至最壞的情況,布朗胥百克公爵,
 請您三思!”
     法倫海特的發言激昂鼎沸!
     布朗胥百克公爵氣得臉色發青!以前若聽到有人竟敢當著他面如此口出狂
 言,他絕不會善罷干休的!一發起脾氣來,他常會抓起桌上的酒瓶或杯子,往
 隨從的身上摔去。行星威斯塔特所發生的悲劇即是此種行為的延伸。
     但到了最近,他才體會到人心叛離日益加劇,這已經使他喪失了贏取全面
 勝利的信心。公爵壓下自己的怒火,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像要掩飾自己的膽怯
 似的,只丟下一句“我們不需要懦夫!”終于無視于法倫海特的反對,下令出
 擊了。

     當梅爾卡茲和副官舒奈德走出室外,要隨同布朗胥百克公爵的大隊出擊時
 ,法倫海特從后追了上來,叫道:
   “梅爾卡茲司令,請等一下!”
     梅爾卡茲停下腳步。
   “梅爾卡茲司令,您明知公爵這么做是自尋死路,為何不阻止他這種愚行
 ,還要陪他一起去送死呢?”
     梅爾卡茲搖了搖頭,平靜地道:
   “大局已定,這個時侯再怎樣阻止也無濟于事了,法倫海特中將,你還年輕
 ,前途無限,死在這里太可惜了,在我們這次戰敗之后,如果有機會的話,你
 不妨歸順羅嚴克拉姆侯爵,為新銀河帝國效力,以他的器量,一定會原諒你的
 。”
   “司令官……但您自己……”
   “我老了,對戰爭也感到很厭倦,高登巴姆王朝滅亡了,我這種老兵也失去
 存在的價值,作為一個軍人,現在只希望能在戰場上有個了斷……好了!中將
 ,我們就在此言別,以后可能不會再見,你要保重!”梅爾卡茲說罷就這樣轉
 身飄然而去□
     法倫海特站立當地,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對著梅爾卡茲的背影恭恭敬敬地
 敬了一個禮。



                                  Ⅲ

     發動進攻的貴族聯合軍在一輪激烈的炮擊之后,把艦首排成一列,轉而為
 突進,表明了孤注一擲的決心。
     面對敵軍此一態勢,萊因哈特把配備有大火力、大口徑光線炮的炮艦一字
 排開形成三列橫隊,連續發射炮火,使敵人艦隊籠罩在一片槍林彈雨之中。
     貴族聯合軍的戰斗意志并不低。每受到一次損傷就退后重組艦隊然后再發
 動一波又一波的攻勢。雖然屢戰屢敗,完全處于挨打的局面,但斗志之高令人
 佩服。
     不久,萊因哈特對小心布署于后方的快速巡航艦隊下達出擊命令,對疲憊
 不堪的敵人發動致命的一擊。
     真是絕妙的好時機,單單這么一擊,對方前前后后六波的攻勢便被粉碎了
 ,貴族聯合軍立即陷于垂死掙扎的絕境之中。更何況這次作戰的指揮官是鼎鼎
 大名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一級上將。
     這場戰斗中,萊因哈特一如既往地把最重大的任務交給他最信賴的紅發好
 友。只不過以往總是由他口頭親述作戰指示,這一次則透過奧貝斯坦下達命令
 ,萊因哈特心里的感受可說是非常復雜。
     因為立典亥姆侯爵在奇霍伊薩星域會戰中的慘死,光聽到吉爾菲艾斯的名
 字,貴族聯合軍士兵們的信心就產生動搖了。有著一頭火焰般的紅發、年輕而
 永遠不敗的提督的威名已經對敵人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那紅發小子沒啥好怕的。這正是我們為立典亥姆侯爵報仇的好機會啊!”
     貴族聯合軍的指揮官們雖然這樣大聲叱責,但并沒有實質的幫助。吉爾菲
 艾斯指揮的巡航艦隊以壓倒性的氣勢及速度擊毀了聯合軍的戰陣,米達麥亞,
 羅嚴塔爾,坎普,畢典菲爾特等先后加入了戰場,萊因哈特軍以全面的攻勢來
 加快了獲勝的速度,而就在那一瞬間,可以見到勝利就在眼前了。
     一則通訊傳進了正在追逐著敗走敵軍的羅嚴塔爾的指揮室。那是來自敵將
 之一菲爾格爾男爵的挑戰,出現在通訊屏幕上的男爵雖然承認己方的失敗,但
 是他卻以戰艦對戰艦的單打獨斗方式向羅嚴塔爾提出挑戰,其實他本來是想挑
 戰他最痛恨的“金發小子”----萊因哈特的,但因聯絡不上萊因哈特的旗艦,
 只好找上了羅嚴塔爾。
   “真是蠢得可以,不要理他!和敗兵殘將決斗沒意思,由得他在那里大呼小
 叫吧!”
     羅嚴塔爾冷漠地丟下這句話,無視于提出挑戰的菲爾格爾男爵的叫囂,繼
 續前進。
     繼羅嚴塔爾之后出現在菲爾格爾面前的是率領“黑色槍騎兵”的畢典菲爾
 特,不過,連素有猛將之稱的他也不屑于理會瘋子似的菲爾格爾的挑戰。勝負
 已經見分曉了,到這個時候還跟已垂死在即的敵人單打獨斗,非但愚蠢而且毫
 無意義,只有徒增傷亡罷了。
   “可以停止了!閣下!”
     看不過對著螢幕不停吼叫的菲爾格爾男爵的狂態,參謀休馬哈上校勸阻道
 :
   “沒有人會和你決斗的,因為那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事已至此,你應該高
 興還保有著性命,現在你應該做的是想想在何處落腳以靜待日后卷土重來!”
   “住口!”
     男爵一口拒絕了部屬的忠告。應該高興還保有性命?這是什么話?我不是
 一個貪生怕死的人,為了維護帝國貴族的無比的尊嚴,我要戰斗到最后一兵一
 卒,光榮戰死,流芳百世!
   “光榮戰死?流芳百世?”
     冷冷的笑意中有著無可奈何的苦澀。
   “就因為你老是說這些夢話,所以才會一敗涂地的。說到底,你只是在美化
 自己的無能,沉浸在自我陶醉當中而已。”
   “什、什么……!”
   “我已經受夠了你這些所謂的‘尊嚴’!如果你要的是光榮戰死,那你就自
 己去死好了!沒有理由因為你的自我陶醉而讓所有部下都陪你白白送上自己的
 生命!”
   “你這混蛋!”
     怒吼的男爵想拔起光束槍,卻笨拙地掉到地上去了。他從地上撿起,再次
 瞄准參謀的胸口。
     但是,從好几把槍中發射出來的光束卻比他快了一步,由几個方向貫穿了
 男爵的身體。
     男爵的軍服上開了几個洞,他搖搖晃晃地走了三四步。睜得大大的眼中看
 不到跟前的部屬,仿佛只是凝視著那已失去而不再回來的光榮日子。男爵倒臥
 在地上時,有几個人看到他的嘴唇在蠕動著,但是,沒有一個人聽到他說的“
 銀河帝國萬歲”。休馬哈上校嘆息了一聲,走到在他尸身旁,把他的眼睛闔起
 來。射殺了上司的士兵們都集中到休馬哈身邊。
   “參謀大人,今后該怎么做?”
     士兵們一向都很信賴理智的參謀。
   “現在想加入羅嚴克拉拇候爵的陣營也已太遲了。我想暫時到費沙自治領去
 躲一陣子,以后的事以后再說了。”
   “我……可不可以跟您一起去?”
   “說起來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當然可以。其他不想跟我走的人就直說無妨
 ,想投效羅嚴克拉姆侯爵的,想回故鄉的,悉隨尊便。”
     不久之后,原本屬菲爾格爾男爵的戰艦在新指揮官的領導下脫離了戰場,
 拖著戰后一身的疲憊和傷痕消失在宇宙的深淵中。
     其它的艦艇則發生了不同的事態。以冷硬表情注視著主張自爆并要全體人
 員自殺的艦長的下士官不發一言,即掏起了腰間的光束槍,朝著艦長的臉射過
 去。
   “畜牲!你要造反啦!”
     大聲怒罵的副艦長欲拔槍射擊卻反遭射殺,倒躺在艦長身上。這時候艦內
 已充滿了交織的火光。軍官和士兵分成了兩派開始互相射擊。
     高級軍官和士兵之間的沖突并不止發生在一二條艦艇上。平民和下級貴族
 出身的低級將校、下級軍官、士兵拒絕在最后關頭毫無選擇地和貴族們走上毀
 滅之路。
     有的艦艇的艦長因為平時常欺凌士兵,以致于被活活丟進核融合爐中。在
 某條艦艇上,兩個平時最不得人心的高級軍官被迫互毆直至當中有一人死亡,
 而勝的一方則被士兵從氣閥丟到太空中。而在另外一艘艦上,一個平時充當艦
 長的眼線,常常對艦長打小報告的士兵則被人在脖子上套了繩子拖著在艦內到
 處走,最后被射殺。
     五個世紀以來,郁積在人們心頭的憤怒、不滿、怨恨似乎在戰場瘋狂的氣
 氛點燃下沸騰了。貴族聯合軍的很多艦艇都已變成叛亂、自相殘殺,集體私刑
 的執行場了。許多為士兵所控制的艦艇向萊因哈特軍發出了“我們愿意投降,
 希望能得到寬大的處置”的信號,并且停止了動力表示屈服。但是,其中也有
 一些艦艇上的士兵因為太熱衷于復仇,以致忘記了送出投降的信號,結果被萊
 因哈特軍的炮火擊中而爆炸了!此外,還有的艦艇甚至對著敗走的己方同志開
 火,以行動來表明自己的立場。
     到了最后關頭,貴族聯合軍歷經五百年,在不公正的社會體制之下堆積而
 成的頹廢狀態便暴露無遺。整個形勢顯示出其怨不得人,自作自受的悲慘下場
 。
   “瑪林道夫伯爵千金就曾說過:‘那些平民出身的士兵對貴族軍官的反感會
 是我們獲勝的原因之一。’果然被她說中了。”
     在伯倫希爾旗艦的艦橋上,萊因哈特一邊凝視著螢幕一邊說道,參謀長奧
 貝斯坦中將應道。
   “老實說,我原先并不認為戰事會在今年結束,沒想到結局來得這么快。不
 過,這也是賊軍應得的報應。”
   “賊軍……”
     萊因哈特冷冷地喃喃說道。既然他已大獲全勝,而門閥貴族也已徹底失敗
 ,那么在帝國的正式記錄上,他對貴族聯合軍的稱謂就被賦與正面的價值了。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審判失敗者是勝利者被賦與的當然權利,而萊因哈特也
 准備好好地行使這個權利。
     如果敗的是萊因哈特,毫無疑問地,“賊軍”這個污名和不名譽的死就是
 他所能得到的一切。一想到此,他就覺得自己沒有理由為行使這個權利而感到
 猶豫。
   “前方的敵人已喪失抵抗能力。你就在近日內返回奧丁,准備對付后方的敵
 人。”
     萊因哈特的命令雖簡短,但是奧貝斯坦已能充分了解他的意思□
   “是!”
     接下來戰場就會從宇宙移到宮廷,武器則由大炮變為陰謀。戰況的激烈程
 度應該不會亞于大艦隊之間的大規模會戰□


                                 IV

     禿鷹之城要塞瀕臨死亡。
     外壁被炮火重創了,內部則充斥著一片混亂和無秩序的嗓音。
   “安森巴哈准將……安森巴哈在哪里?”
     貴族聯合軍的盟主布朗胥百克公爵無力地叫著。有几個將官,士兵在他的
 四周走過,但是沒有一個人多看這個沮喪的貴族一眼。他們都已面臨最后的抉
 擇了,誰也沒空去管別人的死活。
   “安森巴哈准將……”
   “我在這里,閣下。”
     公爵回過頭來,忠實的心腹就在眼前,身旁跟了几個部屬。
   “哦,你們在那里呀!我在監獄里找不到你,我還以為你已經逃了。”
   “是我的一些部屬救我出來的。”
     對于自己被打進牢里一事他只字不提,准將對盟主深深一鞠躬。
   “我對于目前的情況感到很遺憾,閣下。”
   “唔,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子,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只有講和一途了。
 ”
   “你是說講和嗎?”
     准將眨了眨眼。
   “我會提出對他相當有利的條件。”
   “什么樣的條件?”
   “承認那小子的霸權。以我為首的貴族們會全面支持他。這應該不是個不好
 的條件吧?”
   “……公爵。”
   “對,對了,我讓我的女兒伊麗莎白嫁給他吧!這樣一來,他就是先帝的孫
 女的夫婿了,也就有繼承皇統的正當資格了,對他來說,這樣總比背著篡位者
 的污名來得好吧?”
     准將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沒有用的,閣下。羅嚴克拉姆侯爵不會接受這樣的條件。如果在半年之前
 ,或許還有可議之處,然而,現在他已不需要您的支持了。他有實力又有地位
 ,這是誰都阻止不了的事。”
     准將眼中流露出對主君的憐憫表情,公爵全身戰粟著,額頭上冒出豆大的
 汗珠。
   “我是布朗胥百克公爵,是帝國貴族中無人可比的名門的主人。難道那個乳
 臭未干的小子要殺我嗎?”
   “啊!您還不了解嗎?閣下。就因為這樣,羅嚴克拉姆侯爵更不可能讓您活
 下去了!”
     公爵的血管中仿佛被某種沉重的流動物充塞著。他的皮膚也好像在一瞬間
 因血液循環受阻造成不規則的流動而變了色。
     准將接著毫不客氣地附帶說道。
   “而且您又是人民的公敵。”
   “什么……?”
   “威斯塔特發生的事,難道您忘了嗎?”
     公爵使盡全身的力氣叫道:
   “胡說!處死那些賤民難道就犯了人道上的罪?我只在行使一個貴族,一個
 支配者所具有的特權!”
   “平民們可不這么想,羅嚴克拉姆侯爵大概也支持他們吧!以前的銀河帝國
 是遵照以閣下為首的貴族的理論來行事,可是從現在這一刻開始,宇宙的一半
 已經被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理論所支配了。為了讓大家都清楚這一點,羅嚴克拉
 姆侯爵可能會殺了閣下,應該說他是非殺你不可!若不殺您,他的大義名份就
 無法成立了。”
     長長的嘆息自公爵的口中流出來。
   “我明白了,我是非死不可了。可是,我不甘心帝位就這樣落到那個小子的
 手中,他應該跟我一起下到地獄去。”
   “……”
   “安森巴哈呀,你一定要幫我阻止那個家伙篡奪帝位啊!如果你能發誓為我
 做到這一件事,我就可以死得瞑目了,請你幫我殺了他!”
     安森巴哈凝觀著兩眼燃燒著熊熊烈火的主君,然后以冷靜果決的表情點點
 頭。
   “我明白了!我向您發誓,我一定會千方百計殺了羅嚴克拉姆侯爵。不論是
 誰都可拿到帝位,就是他不行!”
   “好吧……”
     銀河帝國內最大的門閥貴族用舌頭舔舔他干裂的嘴唇。雖然已經下定了決
 心,但恐懼的影子卻怎么揮也揮不去。
   “盡可能……盡可能讓我死得舒服一點。”
   “我很了解您的心情,用毒藥好嗎?事實上,我已經為您准備好了。”
     他們轉移地點到公爵的豪華房間。房間雖然被逃亡的士兵弄得殘破不堪,
 不過架上面還留著几瓶葡萄酒和白蘭地。
     准將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大小如小指頭的膠囊,這是由兩種藥劑混合而成的
 一種混合物,其中一種能阻止腦細胞吸收氧氣,引起慢性腦死﹔另一種則有麻
 痺痛覺神經的效果。
   “吃了藥會很快睡過去,沒有絲毫痛苦。請您把它溶到酒里面然后喝下去。
 ”
     安森巴哈從架子上拿下葡萄酒。從標簽上確認了那是四一○年的極品之后
 ,把酒倒進酒杯里,然后撕開膠囊,把里面的顆粒溶進酒里。
     布朗胥百克公爵坐進高椅背的椅子里,定定看著酒杯,突然間全身發抖,
 喉頭發出了像被勒緊似的聲音。他的目光中已失去了理智的意識。
   “安森巴哈,我不要,我不要死!求求你,想辦法救我一命!我可以無條件
 向他投降!我愿意獻出領地和地位,只要能活下去!”
     准將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向部下們使了個眼色。兩個牛高馬大的男子走上
 前來,抓住了公爵的身體。以他們的體格來看,其實一個人也就足夠了。
   “你們干什么?太放肆了,放手!”
   “身為布朗胥百克公爵家的最后一個主人,請您勇敢地自決吧!”
     安森巴哈拿起葡萄酒杯,送到一動也不能動的公爵嘴邊,公爵緊緊地閉著
 嘴,堅持不喝下毒酒。安森巴哈用左手捏住了公爵的鼻子。不能呼吸的公爵漲
 紅了臉,當他受不了而張開口的那一瞬間。摻了毒的葡萄酒就像一道鮮紅的瀑
 布,深深注入這位大貴族的喉嚨。
     公爵的眼中充滿了驚恐。然而那也只是几秒鐘的事。安森巴哈面無表情地
 看著,這時,公爵的眼皮開始下垂,全身肌肉開始松弛。當他的頭無力地垂下
 來時,准將命令屬下把公爵的尸體抬到醫務室去,部下們都茫然不知所措。
   “但是,公爵他已經死了啊!”
   “所以才要這么做,照我的話做!”
     准將的答復顯得有些奇怪,部屬們雖然百思不解卻也依令行事。准將看著
 他們行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喃喃說道:
   “黃金王朝就此倒塌了,接下來的當真會是綠色森林的天下嗎?”
     所謂綠色森林就是格里華德伯爵夫人,這個稱號是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賜
 給萊因哈特的姐姐安妮羅杰的。

     一個老年士兵拿著小型計算機漫無目的地在通道上走著。駕駛著氫氣動力
 車的下士官把車子靠上來吼道:
   “喂!你在這個地方干什么?你要逃跑或是要豎白旗投降都可以。羅嚴克□
 姆侯爵的軍隊馬上就要攻進來啦!”
     轉過身來的士兵動也不動,反而問了一個古怪的問題。
   “你是什么軍階的?”
   “看階級章不就曉得了嗎!我是陸軍上土,那又怎么樣呢?”
   “是陸軍上士啊?那么應該是2840帝國馬克了。”
   “喂!老伯……”
   “好了,這是帝國銀行的取款証明書。只要有這張單子,不論在哪個行星的
 分行都可以兌換現金。”
     陸軍上士大聲道:
   “老伯,你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嗎?從今天起,整個世界都不一樣啦!”
   “我只知道今天是發薪水的日子,我是負責發薪水的。”
     老人悠悠地回答。
   “不管世界怎么變,都只是上面的人在替換。我們下面的人還是得吃飯呀!
 要吃飯就得領薪水嘛!所以說,不管是誰支配都沒有什么分別。”
   “好了,我知道了。總之,你上來吧!我載你到投降者的集合點去。”
     載著上士和老兵的車子開走了之后,一個有上校軍階的年輕貴族為了尋找
 重兵器而出現在通道上。他還沒有完全放棄抵抗的念頭。
   “這個倉庫也是空的嗎?”
     雖然這樣喃喃說著,上校還是抱著一絲希望打開了倉庫的門,門被打開了
 ,就在那一瞬間,一個令他難以置信的景象出現在他眼前。
     軍需物資像山似地堆在室內。從食糧、醫藥品、衣服、毛氈、兵器到彈藥
 ,無一不齊。里面五、六個忙碌著的下級軍官和士兵被這個突如其來的闖入□
 嚇了一跳,當場呆住了。上校大聲喝道:
   “你們在干什么?這些如山的物資是怎么回事?”
     下級軍官和士兵們被上校憤怒的表情給一時鎮住了。然而,抱在懷里的東
 西卻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上校見狀更如火上加油。
   “說不出來嗎?好!那我幫你們說!你們這些家伙不把這些東西往前線送,
 都窩藏在這里,是打算以市價出售,中飽私囊,對不對?”
     士兵們沒有作聲,但臉上的表情就是對上校質問的辯解,對跟前這些“頑
 劣平民”所產生的怒氣,使上校的理性完全瓦解了。
   “不知羞恥的家伙,站在那里不要動!我要整頓軍規!”
     慘叫和怒吼交錯響起,上校的頭被蓋上了毛氈,在失去了自由行動的能力
 之后又慘遭射殺,前前后后不到十秒鐘的時間。在這樣的情況下,年輕的貴族
 上校仍然堅信著士兵對軍官的制裁是絕對無權反抗的。

     零星的抵抗終告結束,要塞被完全控制之后,提督當中最先踏出收服的第
 一步的是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他們看見通往大廳的道路兩側坐滿了變成俘虜
 的貴族們。貴族們畏于萊因哈特軍手上的武器,把受了傷而且骯臟的身體緊緊
 地匍匐在地上。
     米達麥亞輕輕地搖了搖頭。
   “沒想到會看見大貴族們有這么悲慘的一天,難道這就是新時代開始的象征
 嗎?”
   “至少,舊時代是真的結束了。”
     羅嚴塔爾回答。貴族們戰戰兢兢地抬頭看著他們兩人,然而,眼中卻已沒
 有了絲毫的敵意,有的只是恐怖和不安,以及對勝利者的諂媚之色。甚至有人
 在眼光和他們相遇時還刻意扮出一副卑屈的笑臉。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最初是
 感到訝異,接著便生出了一種厭惡感。這不正是我方已經獲得全面勝利的明確
 証據嗎?
   “他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今后就是我們的時代了。”
     兩個年輕的提督昂然地抬起頭,大步走過了失敗者的行列。

                 ---- 銀河的歷史, 又翻過了一頁 ----



                     第九章  別了!遠去的日子

                                  Ⅰ

     九月九日,禿鷹之城要塞。
     在舉行勝利儀式典禮的大廳入口處,衛兵提醒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不能帶
 武器進去。紅發的年輕人順手拿下腰間的光束槍之后,突然想到要問個清楚。
   “我是吉爾菲艾斯一級上將,真的不能帶武器進去嗎?”
   “即使是吉爾菲艾斯提督也沒有特例,這是元帥的命令,很對不起。”
   “我明白了。算了,沒關系。”
     吉爾菲艾斯把光束槍交給了衛兵。以往在其他的提督處于需要解除武裝的
 場合時,萊因哈特也特別允許吉爾菲艾斯攜帶武器。因為這個原因,其他的將
 官都知道吉爾菲艾斯是萊因哈特陣營的第二號人物。可是這個習慣似乎已有所
 改變了。
     他加入了已經先行進入室內的提督們的行列,和他們交換了注目禮。羅嚴
 塔爾和米達麥亞的眼神有著微妙的光芒,看來他們也察覺到萊因哈特和吉爾菲
 艾斯之間發生了不尋常的事。
     不能有特權意識----吉爾菲艾斯也這樣告誡自己----但是心中還是免不了
 有些傷感,和萊因哈特的關系大概只能止于主君和部屬而已了。
     真的只有這樣而已了?吉爾菲艾斯想抖落那緊緊纏著自身的寂寞思緒,下
 位者是不能要求和上位者有對等關系的吧?就暫時忍耐一陣子吧!即使萊因哈
 特一時糊涂或犯錯,總有一天他還是會曉得的。過去,這十一年間,不一直都
 是這樣的嗎?
     過去……吉爾菲艾斯發現自己心中有些不安。過去一直是這樣沒錯,而且
 他也相信那是永遠的。可是,或許他是太自以為是了…

     司儀像是夸示他的肺活量似的大喊:
   “銀河帝國軍最高司令官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侯爵閣下駕臨!”
     萊因哈特踏著火紅色的地氈走了進來,并列于兩排的軍官們一齊向他敬禮
 。
     這個敬禮在不久之后將會變成正式的最高致敬吧?那是對擁有皇者之冠的
 銀河系宇宙的唯一尊者所行的禮。大概再過兩年或三年吧?到了那個時候,這
 位出生于有名無實的破落貴族家庭的金發年輕人就可以切切實實達到自己的野
 心了。
     和吉爾菲艾斯的視線相遇時,萊因哈特迅速地移開了目光。萊因哈特聽從
 了奧貝斯坦的進言,取消了吉爾菲艾斯自由攜帶武器的特權。他是一個霸者,
 是一個主君,而吉爾菲艾斯只不過是個部屬而已,不應該讓他有特別的權利和
 意識。以前是自己太疏忽了,沒加以區分,以后也不准他直呼萊因哈特的名字
 ,要跟其他的提督們一樣稱呼“羅嚴克拉姆候爵”或“元帥閣下”,權力只能
 由主君一人獨享。
     戰勝儀式之前是接見被俘虜的敵軍高級將領,其中有一人是萊因哈特的舊
 識法倫海特中將。
   “法倫海特嗎?好久不見了,我想是自亞斯提星域會戰之后吧?”
   “是的……”
     有著水藍色眼眸的提督并無懼意,萊因哈特也無意侮辱勇猛善戰的敗將。
   “參與布朗胥百克公爵的陣營不像是你會做出來的敗筆啊!以前的事我可以
 不計較,告訴我,你愿不愿意跟隨我,做我的部下?”
   “我是銀河帝國的軍人,既然閣下已掌握了帝國的軍權,我理當跟隨你。雖
 然是繞了一大圈彎路,不過今后也可歸回正途了。”
     萊因哈特點點頭,命人解下法倫海特的手銬,讓他加入軍官的行列。人才
 也就這樣不斷集結到他的陣營里了。這樣一來,萊因哈特也不用什么事都只依
 靠吉爾菲爾斯了……梅爾卡茲逃掉了,這實在是一件可惜的事……。
     行列的末端發出了嘈雜聲。
     原來是裝在特殊玻璃棺里的布朗胥百克公爵的遺體被送進來了。每個人都
 不無感慨地看著穿著軍服,橫躺在玻璃棺里的帝國最大貴族的遺體。
     安森巴哈准將伴著棺樞走進來。
     被視為已故布朗胥百克公爵心腹的這個男子走到大廳的入口處,面無表情
 地對著年輕的霸主一鞠躬,然后以緩慢的腳步伴隨著玻璃棺一起走上前。
     極低沉的,也極清晰的冷笑聲從兩側的行列之間傳了出來。這是武人們對
 一個把主君的尸體當作禮物來呈送,并要求投降的卑劣男子的反感表現。
     這些笑聲形成了一條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著安森巴哈的全身,萊因哈特之
 所以沒有制止是緣于潛藏在他性格中屬于年輕人的那種不輕易寬赦的潔癖。
     來到萊因哈特面前,安森巴哈又恭敬地行了一個禮,然后按下按鈕打開了
 玻璃棺的蓋子。
     他或許是要勝利者實地檢查失敗者的遺體吧?
     但事實上并不是如此!
     目擊者在那一瞬間都無法理解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一幕,只見安森巴哈把手
 伸向主君的遺體,迅速打開了尸體的軍服,變魔朮一般從里面抓起了像是由圓
 筒和立方體結合而成的奇怪物體,那是陸戰中兩軍短兵相接時所用的強力小型
 火炮----手提型加農炮!
     原來安森巴哈早就把尸體的內臟拿了出來,把手提型加農炮藏在里面了!
     身經百戰的勇將們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得目瞪口呆。不只他們,即使萊
 因哈特自己,雖然也意識到了危險,但這情況來得太突然了!以致于身上的肌
 肉完全不聽使喚,使他一動也不能動。
     炮口正對著金發的年輕人。
   “羅嚴克拉姆侯爵,我要為我的主君布朗胥百克公爵報仇!”
     安森巴哈的聲音在一片死寂中響起,隨即轟然一聲,手提型加農炮吐出了
 火舌。
     手提型加農炮的火力足以一擊就摧毀小型裝甲車和單座式戰斗艇,萊因哈
 特的身體應該早就化為碎片四處飛散了。但是,這一擊的准頭卻偏了,距離萊
 因哈特左邊兩公尺處的壁面被炸成了好几片,穿了一個大洞,在白色的煙霧中
 崩落了下來,沖擊波強烈地掃過萊因哈特的臉頰,灼灼生痛。
     安森巴哈的口中發出了不甘的慘叫聲。當所有的人都像化石般,連一根手
 指頭都動不了的那一瞬間,只有一個人采取了行動!這個人閃電般跳向安森巴
 哈,及時扳過了手提型加農炮的炮口,他,就是齊格飛﹒吉爾菲艾斯!
     手提型加農炮掉落到地上,發出了極不諧調的聲音。年輕、機智、敏捷、
 、體能都勝過對方的紅發年輕人抓住了大膽暗殺者的一只手腕,想把他扭倒□
 地上。安森巴哈的臉上滿是淒絕的表情,他掄動著另外那只可自由活動的手,
 把手背強壓到吉爾菲艾斯的胸口,銀灰色的光線帶著鮮血從紅發年輕人的背部
 噴出來!安森巴哈甚至准備了類似戒指的雷射光束槍!胸口被光束射穿的吉爾
 菲艾斯覺得那股灼燒的痛楚仿佛要炸裂他的身體似的,但是他并沒有放松暗殺
 者的手腕。對方的戒指又閃起了光芒,光束這一次穿過了吉爾菲艾斯的頸動脈
 。
     一切都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在這驚心動魄的一刻,似乎響起了像是豎琴
 同時斷了几根弦似的異樣聲音,鮮血從吉爾菲艾斯的脖子噴了出來,仿佛驟雨
 般洒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解除了眾人約十秒鐘之久的驚愕,或許就是這個聲音。提督們喝罵和軍靴
 踏著地板的響聲此起彼落響起,眾人齊心合力抓住了安森巴哈,把他重重按壓
 在地上。此時又有沉悶的聲音響起,安森巴哈的手腕骨被吉爾菲艾斯硬生生拗
 斷了!雖然身上中了兩個致命傷,流失了大量的血,吉爾菲艾斯卻還緊緊扣著
 暗殺者的手腕不放。
     米達麥亞連忙用手帕壓住了兩膝跪在地上的吉爾菲艾斯脖子上的傷口,白
 色的手絹立刻被染成鮮紅色。
   “醫生!快叫醫生來!”
   “已經……太遲了!”
     紅發的年輕人不僅頭發一片鮮紅,全身也都浸浴在鮮艷的血色中,提督們
 都默不做聲,臉色難看之極,根據以往的許許多多經驗,他們知道已經回天乏
 朮,再沒有辦法搶救了。
     安森巴哈被壓倒在吉爾菲艾斯所流下的血泊中,坎普和畢典菲爾特用力壓
 著他,他試圖掙扎,但卻一動也不能動。但是,這個時候,他卻突然提起了干
 涸的笑聲,這使得提督們又嚇了一跳,以為他還有什么花樣。
   “布朗胥百克公爵,請原諒我,我失敗了!我這個無能的屬下無法完成對您
 許下的承諾,要使這個金發小子下地獄可能還要几年的時間……”
   “說什么鬼話?這個混蛋!”
     坎普氣得打了他一記耳光,被揍的頭在地上不停地晃動,安森巴哈像毫無
 所覺,仍自顧著喃喃說道:
   “是我的力量不夠,屬下陪您一起去……”
   “糟了!立即阻止他!”
     察覺安森巴哈意圖的羅嚴塔爾大叫,朝暗殺者飛扑了過去。可是在他的兩
 手抓到之前,安森巴哈的下巴微微地動了動,已經咬碎了藏在臼齒里面的毒膠
 囊。羅嚴塔爾的手掐往了他的咽喉,想要阻止他吞下毒藥,但已遲了一步,安
 森巴哈死意甚堅。
     安森巴哈的兩眼大大地睜著,漸漸失去了焦點。

     萊因哈特陷入一片黑暗中,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他用盡全身的力氣
 努力從座椅上站起來,無比艱難地一步一步走過去,在他那冰藍色的瞳孔中,
 看不到手下的提督們,也看不到那個想殺他的男人。他的視野中只有不惜犧牲
 自己的生命,只為救他一命的好友。
     只為救他一命----對!吉爾菲艾斯不論什么時候、什么場合都一直在幫他
 。這個紅發的摯友從他們少年時代相逢的那一天起就保護著有許多敵人的他,
 無怨無悔地做他肝膽相照的朋友,并且包容著他的任性。朋友?不!齊格飛﹒
 吉爾菲艾斯對他而言遠超過朋友、兄弟!而他卻想將這么一個人與其他的提督
 同等看待!如果吉爾菲艾斯身上有槍,那么,暗殺者在拿起手提型加農炮的那
 一瞬間就會被立即射殺,而吉爾菲艾斯也就不必用自己的血肉擋住敵人的槍口
 ,可以不流一滴血就把事情解決了。
     是自己害了他!吉爾菲艾斯現在會倒在血泊中受著痛苦,都是自己害了他
 !
   “吉爾菲艾斯……”
   “萊因哈特大人……您沒事吧?”
     吉爾菲艾斯眼中那個不顧禮服被血濺污,跪在自己身旁,緊握著自己的手
 的金發年輕人的影像逐漸模糊了。這大概就是臨死前的感覺吧?五官所能感受
 到的東西越來越遠,世界快速地變窄,變暗。想看的東西越來越看不到了,想
 聽的東西越來越聽不到了,恐懼變成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此時此刻,唯一
 存在于他心中的恐懼或許只剩下以后再不能與安妮羅杰及萊因哈特相見了,而
 在他所有的生命力流失之前,他有些話是非說不可的。
   “我無法再為萊因哈特大人做事了……請您原諒……”
   “傻瓜!在說什么話啊?”
     萊因哈特原想大叫,勉強才把激動的情緒壓下來,降低了聲音。這個美得
 不可思議的年輕人,天生就具有壓倒眾人的強烈氣質,但此時卻顯得那么脆弱
 ,看起來就像沒有扶著牆壁就寸步難行的嬰兒一樣。
   “醫生就快來了!這種傷很快就會好的!等你好了之后,我們就一起到姐姐
 那兒報告勝利的消息。好不好?就這么說定了!”
   “萊因哈特大人……”吉爾菲艾斯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角也沁出了鮮血,萊
 因哈特扶著他的頭,心痛地道:
   “在醫生來之前你什么都不要說!”
   “您一定要將整個宇宙掌握在手中……”
   “……會的。”
   “請您代我轉告安妮羅杰小姐,就說齊格已守住了過去的誓言,我太沒用,
 辜負了她一片心意,以后再也不能隨侍在她身邊了……”
   “不!不要!”
     金發的年輕人顫動著慘白的嘴唇。
   “我不要轉告那種事!要說的話你自己親自去跟她說!我不會為你轉告的!
 這樣好不好?過一陣子我們一起去見姐姐,她一定也有許多話想跟你說的!有
 什么話,你盡管跟她說好了。”
     吉爾菲艾斯似乎微微地笑了笑,當微笑消失時,金發年輕人的心臟似乎停
 止了跳動,他在瞬間的顫栗中知道自己已經永遠地失去了半個自己。
   “吉爾菲艾斯……回答我呀!吉爾菲艾斯,你為什么不說話?吉爾菲艾斯,
 回答我!這是命令!”
     看不過去的米達麥亞把手輕輕放在年輕的帝國元帥肩上安慰道:
   “元帥,不行了,他已經走了,就讓他安靜地去吧……”
     他把后面的話咽了下去,因為他看見年輕的主君眼中放射出前所未見的激
 烈光芒。
   “米達麥亞,你在說慌!吉爾菲艾斯絕對不會把我一個人丟下不管的!”

                    


                                  Ⅱ

   “羅嚴克拉姆侯爵的情況怎么樣了?”
   “還是一樣,一直坐在那里動也不動……”
     這一問一答的聲音都帶著深深的感觸。
     萊因哈特手下的提督們都集合在禿鷹之城要塞的高級軍官俱樂部里,軍階
 最高的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主持了會議。以前這里是大貴族們極盡奢華之能事
 所建造而成的豪華房間,然而現在這些勝利者們全都愁容滿臉,一點欣賞的興
 致都沒有。
     因為在戰勝儀式中所發生的慘事,提督們發布了嚴厲的言論箝制令,禁止
 消息傳播出去,并依照軍法共同管理要塞,實施戒嚴。但是已經過了三天了,
 大家都認為那是最大的極限了,對首都奧丁那邊也不能一直保持沉默。
     吉爾菲艾斯的遺體被放進密封的透明箱里,以低溫保存著。但是,被悔恨
 吞噬著的萊因哈特卻仍一直守在旁邊,聽不進任何人的說話,不吃也不睡,讓
 提督們擔心不已。
   “說真的,平時看元帥在戰場上指揮若定,軍令如山,我以前根本想像不到
 元帥會有那么脆弱的一面。”
   “不,這其實也是人之常情。如果死的是你或者我,元帥就不會那么傷心難
 過了。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一級上將對于元帥來說,絕不是一般的部屬或朋友
 ,而是特別中的特別。說起來,元帥就等于是失去了半個自己,而且還是因為
 自己的過失,他有這種反應也就很正常了。”
     米達麥亞這樣回答繆拉的話,他洞察之正確也獲得了其他提督們的認同,
 大家都默然地點了點頭。不過,時間如此耗費下去更使他們覺得焦躁不安。
     羅嚴塔爾銳利地閃動著他那不同顏色的兩只瞳眸,以強而有力的語氣對同
 僚們說。
   “必須要讓羅嚴克拉姆侯爵再重新站起來不可,否則我們會一起朝著銀河的
 深淵合喝滅亡的序曲!”
   “可是該怎么做呢?怎么做才能讓元帥再站起來呢?”
     畢典菲爾特茫然地說,坎普,梅克林格,瓦列,魯茲諸將也都陷進愁苦的
 沉默中。
     在場的提督們只要舉起一只手就可讓數百萬只戰艦啟動,讓數百萬個士兵
 拿起槍來戰斗。但在這個時候,這些摧毀行星,征服星系,在星海中來去自如
 的勇者們竟然也束手無策,沒能想出辦法來讓被悲哀和失落感占據全身的年輕
 人再站起來。
   “如果說要能想出什么解決辦法的話,那看來就只有他能辦得到了。”
     沉默了一陣子,羅嚴塔爾終于喃喃說道。米達麥亞歪著頭問。
   “他?”
   “你應該知道的,不在這里的那個人啊!就是奧貝斯坦總參謀長!”
     提督們不禁面面相覷。
   “什么!如果不是因為那家伙提出那個什么建議,吉爾菲艾斯提督就不用白
 白犧牲生命了!難道到頭來還得借助他的智慧嗎?”
     米達麥亞的語氣中并沒有刻意隱藏厭惡的感覺 。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啊!他應該也知道他之所以會有今日的地位,完全是
 因為羅嚴克拉姆侯爵的破格提攜,有羅嚴克拉姆侯爵才有他這個人的存在!他
 到現在還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大概是在等我們去找他吧!”
   “那不就等于有求于他嗎?他若乘機要求特權的話怎么辦?”
   “包括奧貝斯坦在內,我們都乘坐在一艘叫‘羅嚴克拉姆’的船上。要救我
 們自己,就得先救船才行。如果奧貝斯坦那家伙想趁此危機圖謀自己的利益,
 那么我們也只有采取相應的報復手段了,不要忘記了,軍權仍掌握在我們這些
 提督手里,必要時我們可以聯合起來對付他。”
     當羅嚴塔爾說完,眾提督紛紛表示贊同,這時負責警衛的軍官報告說奧貝
 斯坦參謀長來了。
   “來得正是時候啊!”
     米達麥亞的話中很明顯的不懷好意。進入室內的奧貝斯坦用義眼掃視了眾
 提督一眼,便毫不客氣地冷冷道:
   “各位經過冗長的討論好像還沒有得出結論嘛!”
     提督們臉上都露出怒色。
   “這是因為我們軍隊里的第一和第二把交椅都不在啊!事問有誰能作得了主
 呢?”
     羅嚴塔爾回答的詞鋒也極為犀利,突顯奧貝斯坦主張的“第二人有害論”
 導致吉爾菲艾斯死亡一事。兩人互不相讓地對視著,氣氛緊張起來。
     梅克林格見狀輕咳一聲,打破僵局道:
   “那么,參謀長是有好的提案了?”
   “要讓元帥重新振作,方法也不是沒有。”
   “哦?”
   “最好的方法莫過于去請元帥的姐姐幫忙。”
   “格里華德伯爵夫人?這方法我們也想過,但是這樣做真的可以了嗎?”
     話雖然這么說,事實上是沒有人愿意擔任向安妮安杰報告此事的任務,這
 后果是誰也擔當不起的。
   “向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報告的事就由我負責好了,但同時我也有一個要求。
 ”
   “什么要求?”
     提督們的表情變得警惕起來,但奧貝斯坦接下來的話卻大出他們意料之外
 。
   “我想你們立即率軍趕返首都奧丁,去逮捕殺害吉爾菲艾斯提督的凶手。”
     連機敏如羅嚴塔爾者在這一瞬間也捉摸不透奧貝斯坦的葫蘆里賣什么藥,
 他泛了眨他的金銀妖瞳。
   “你這句話可真奇怪,凶手不是安森巴哈嗎?”
   “他只是個小人物,是個執行者,我們要找出幕后真正的主謀,一個很大的
 大人物。”
   “什么意思?”
     奧貝斯坦向提督們說明----或許是一種驕傲的心理吧!萊因哈特心中大概
 也在尋找出一個大犯人,他不能忍受比兄弟還要親的吉爾菲艾斯被只是身為布
 朗胥百克公爵部下的安森巴哈所殺。要死的話,吉爾菲艾斯也只能被更大的人
 物所殺。所以在背后操縱安森巴哈的大人物就必須存在,就算事實上并不存在
 ,也必須造一個出來。
   “唔,可是要把誰當主謀呢?布朗胥百克公爵已經死了,還有更適當的人選
 嗎?”
   “目前不就有一個很好的候補者嗎?”
   “誰?”
     米達麥亞滿腹狐疑地問道。
   “帝國宰相立典拉德公爵!”
   “……”
     米達麥亞仿佛挨了一記似地向后仰,其他提督們也都驚愕地把視線集中到
 裝有義眼的總參謀長身上。他們完全明白了,奧貝斯坦想利用這個危機排除
 在的敵人。
   “幸虧我不是你的敵人,與你為敵實在是一點勝算都沒有啊!”
     奧貝斯坦表面上盡量不去理會米達麥亞話中所隱藏的對他強烈的厭惡。
   “相信各位也知道,立典拉德公爵早晚都得除掉的,而且他的心也未必潔淨
 如天使,可以肯定,他一定也在密鑼緊鼓地策划著對付羅嚴克拉姆候爵的陰謀
 。”
   “這么說也并不是完全冤枉他了?的確,那個老家伙是個不折不扣的陰謀家
 。”
     羅嚴塔爾喃喃地說著,似乎想借此來說服自己。
   “盡快趕回奧丁去,以謀殺羅嚴克拉姆侯爵為名逮捕立典拉德公爵,奪得傳
 國玉璽。這樣一來,羅嚴克拉姆侯爵的獨裁體制就得以確立了。”
   “可是,如果拿到玉璽的人留在奧丁自立為王呢?”
     米達麥亞語帶嘲諷地對奧貝斯坦的策略提出了疑問。
   “這不用擔心。就算有人有這種野心,其他同等階級的提督也會阻止的。因
 為在場的每個人都不會甘于屈居原來只與自己平起平坐的人之下,我之所以一
 直主張不能有第二號人物,原因就在于此。”
     參謀長回答。
     權力的正當化不在于其獲得的手段,而在于如何去行使它。
     由于有了這種認知,提督們商量之下,很快作了可怕的決定。
     玩陰謀或耍詐朮是不得已的手段,在這個危急存亡的時刻,他們必須要做
 的就是將潛伏在宮廷里面的敵人一網打盡,奪取國政的所有權力,所以奧貝斯
 坦的策略很值得一試。如果猶豫不前的話,只會讓敵人搶得先機。
     提督們開始行動,禿鷹之城的警備就留下奧貝斯坦,梅克林格和魯茲負責
 ,其他的人則率領精銳部隊第一時間趕到首都奧丁去。
     他們抱持的態度是要搶在立典拉德公爵早晚會發動的宮廷政變之前先下手
 為強。這個決定使得他們十萬火急地快馬加鞭馬不停蹄從禿鷹之城趕到奧丁去
 ,原本二十天的行程,他們只花了十四天就抵達了。如“疾風之狼”米達麥亞
 就是這樣下達指示的:
   “落后的就暫時不要管他們了!隨便他們什么時候到奧丁都無所謂。”
     從禿鷹之城出發時多達兩萬艘的高速巡航艦隊在不斷地超越時空跳躍后依
 次銳減,在到達奧丁所屬的瓦爾哈拉星系時,只剩下三千只而已。
     繆拉以八百艘戰艦控制住衛星軌道,其他的提督則沖破大氣層,由于大量
 的艦艇在同一時間降落超過了宇宙港的管制能力,有半數的戰艦只好停泊在湖
 面上。
     這時新無憂宮一帶正值夜半時分,米達麥亞率領著全副武裝的士兵朝著宰
 相府前進,羅嚴塔爾則負責襲擊立典拉德公館。在寢室的床上正挺著上半身看
 書的宰相看見破門而入的有著金銀妖瞳的青年提督時,尖著聲音破口大罵。
   “你干什么!無禮的家伙!膽敢在這里撒野?”
   “我是來逮捕帝國宰相立典拉德公爵閣下您的。”
     此時橫過老邁權力者心中的不是驚訝而是失敗感,原想從背后捅萊因哈特
 一刀,將他打倒,以獨占權力的老人卻因為奧貝斯坦的洞察機先及提督們的閃
 電行動而先被制服了。
   “罪狀是什么?”
   “你是暗殺羅嚴克拉姆侯爵萊因哈特閣下未遂事件的主謀。”
     老宰相不能置信地睜大了雙眼,他定定地盯著羅嚴塔爾的臉看了好一會兒
 ,然后顫動著他那枯瘦的身體大聲喝道:
   “混蛋!你有什么証據講這些話?我是帝國宰相,位于你們之上,是輔佐皇
 帝陛下的重臣啊!”
   “……同時也是圖謀不軌的陰謀家!根據慣例,在這個帝國要治人罪根本就
 不需要証據,你就伴隨著這個腐朽的制度一起滅亡吧!”
     羅嚴塔爾冷漠地說完即命令部屬。
   “把他拘禁起來!”
     平民出身的士兵們粗暴地抓住以前連靠近都不獲允許的高貴老人的手腕。

     這個時候,米達麥亞所指揮的隊伍闖入宰相府,目的是要奪取玉璽。
   “玉璽在哪里?”
     米達麥亞質問值夜班的年老士兵,在槍口的圍繞下不停地打著寒顫的士兵
 雖然臉色蒼白,卻堅持不肯透露玉璽的所在處。
   “你是憑著什么權限這樣質問我?而且這里是宰相府的玉璽室,不是閑雜人
 等可以隨便進出的,請立刻出去!”
     米達麥亞阻止了聞言而起了殺意的士兵們,或許是佩服老士兵的勇氣吧。
 不過,他并沒有因此就真的退出去。在他的指示下,士兵們立即散開到室內各
 處開始大肆搜索,機要文件被散落一地,任憑軍靴踐踏。
   “住手呀!你們把帝國和帝室的權威擺到哪里去了?你們該為自己身為臣民
 的叛離行動感到羞恥!”
     老人聲嘶力竭地大叫。
   “帝室的權威嗎?以前似乎是有這種東西。”
   “可是,事實証明了是有實力的才有權威!不是有權威才有實力!你看到□
 種情況應該就很清楚了吧!”
     這時,一個士兵發出了歡呼聲,高高舉起的手上有一個小箱子,蓋上和四
 周都鑲有萄萄藤蔓花樣□
   “找到了!是這個。”
     老士兵發出了悲鳴,想扑向那個士兵,其他的士兵們把他打倒在地。忠于
 職守的老人的額頭上流出了鮮血,卻仍在地上掙扎著。
     這就是玉璽嗎?打開箱子的米達麥亞并沒有什么感慨,只是凝視著被鮮紅
 的天鵝絨所精心包著的黃金印,握在他手中的玉璽上的雙頭鷲仿佛活生生地回
 望著他。
     低沉地笑了笑,米達麥亞俯視著倒在地上的老人,命人叫醫生來。

     帝都奧丁所發生的事從最初到最后都完完全全處于萊因哈特麾下的提督們
 的控制之下。
     瑪林道夫伯爵的女兒希爾德原本已經上床了,當她知道了市內的騷動后,
 便在身上披了一件輕袍,走到房外的陽台上。
     當她在夜風中聽著軍隊行進時起起落落忽高忽低的聲音,佣人走了過來,
 慌張地道:
   “這是哪里的軍隊呀,小姐?”
   “軍隊不會平白涌出來的,在現在這個銀河帝國中,除了羅嚴克拉姆侯爵之
 外,大概也沒有其他人擁有這么多軍隊了。”
     任憑夜風吹拂著她的短發,希爾德自言自語地說:
   “舊時代結束,充滿活力的新時代來臨了,雖然會有些喧嘩,不過,總比死
 氣沉沉要好吧。”


                                  Ⅲ

     ……是在做夢嗎?
     萊因哈特環視四周,室內微微顯得昏暗,有些冷意,一片靜寂。除了他□
 個人之外,就只有橫躺在特殊玻璃箱中的吉爾菲艾斯和干燥的空氣。他那個紅
 發的朋友動也不動,一點聲音也沒有,連呼吸都停了。
     果然是一個夢。萊因哈特放松了肩膀,拉緊軍用斗蓬的領子,閉上了眼睛
 。

     ……安妮羅杰向皇帝告了假,邀請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到佛洛依丁山庄
 來,這是他們一年半以來的第一次碰面。金發少年和紅發少年穿著學校的禮服
 ,整了整彼此的衣領,飛奔離開了管理嚴格的寄居宿舍。
     他們進行了一趟長達六個小時的地上車旅程,因為在皇帝居住的土地上是
 不能做上空飛行的。他們看到了萬年白雪覆蓋的山峰和色彩繽紛的美麗花田。
 伴隨著隆隆的雷聲,暗灰色的雨籠罩住了純白和七彩對照相映的美景,整個休
 假期間,三個人都躲在山庄里,然而他們卻十分快樂。暖爐里放著柴火,金黃
 色的火焰在他們的眼睛里跳躍著,他們盡情地唱著所有會唱的歌……

     回憶突然被打斷了,一個人來到他身邊。
   “閣下,我是奧貝斯坦。有超光速通信從帝都奧丁傳來……”
     好一會兒,萊因哈特以沒有感情和生氣的聲音回答。
   “誰傳來的?”
   “是格里華德伯爵夫人。”
     在奧貝斯坦眼前的影像突然動了,几個小時、几天都一動不動的金發年輕
 人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蒼涼的火焰像要從兩眼中噴射而出似的。
   “可惡!你這家伙,是你說的吧!你竟然自作主張把吉爾菲艾斯的事告訴我
 姐姐了?”
     裝著義眼的參謀長毫不畏懼地接受了上司排山倒海的怒氣。
   “我也是迫不得已才這樣做的,剛剛用了超光速通信。”
   “你太多管閑事了!”
   “或許吧,但是,你總不能一輩子就這樣下去吧!”
   “羅嗦!”
   “您害怕見您姐姐嗎?”
   “你說什么……”
   “如果不是,就請您見見她。閣下,我對您仍抱有很深的期望。我很感激您
 沒有將責任都推到我身上,但是您卻過份地自責,這樣一直逃避下去不是辦法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如果您不能從絕望中再站起來迎接挑戰,那就表示您
 也不過如此而已,整個宇宙就會落入別人的手中。吉爾菲艾斯提督在天之靈也
 會感到失望。”
     萊因哈特緊握雙拳,睨視著奧貝斯但,仿佛要用視線殺死他似的。然而,
 他終究只是踩著重重的步伐走過他身旁,進了通信室。
     安妮羅杰清晰的身影浮現在通信屏幕上,年輕的帝國元帥費了好大的勁才
 壓抑住自己顫動的身體和鼓動不已的心跳。
   “姐姐……”
     只說了這一句話,萊因哈特的舌頭就沒辦法再轉動了。
     安妮羅杰凝視著弟弟,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蔚藍的眼睛中沒有淚水,有
 的也只能說是超越了悲傷的神情。
   “可憐的萊因哈特……”
     安妮羅杰喃喃說道,低沉的聲音刺痛著金發年輕人的心。他完全了解姐姐
 話中的意思,他為了獲得權力與權威而把形同半個自己的朋友當成一個部屬來
 看待,現在,他正為自己的愚蠢和無知付出代價,接受懲罰。
   “你現在再也沒有任何可以失去的東西了,萊因哈特。”
   “……不,我還有姐姐您!是不是!姐姐,是這樣吧?”
     萊因哈特好不容易擠出了一絲聲音。
   “是的,我永遠都是你的姐姐,我們除了彼此之外,已經沒有任何東西了…
 …”
     她聲音之微弱讓萊因哈特吃了一驚!安妮羅杰似乎也注意到了弟弟表情的
 變化。
   “萊因哈特,我覺得很累……我要離開史瓦齊別館,只想到一個無人騷擾的
 地方去,能不能在某處給我找一棟小屋呢?”
   “姐姐……”
   “而后,我們之間暫且別再見面了。”
   “姐姐!”
   “我最好不要待在你身邊影響你,因為我們的生活方式完全不同……我是屬
 于過去的,而你,則是屬于未來的。”
   “……”
   “如果你累了,就到我這里來吧!不過我很了解你,你是永遠都不會覺得累
 的,而且現在還不是你休息的時候。”
     是的,萊因哈特沒有緬懷過去的資格,也沒有休息一下的權利。既然吉爾
 菲艾斯已經實踐了他的誓言,那么,萊因哈特也必須完成對他的承諾。
     他一定要把宇宙掌握到手里。為了達成這個誓言,不管發生什么事他都不
 能罷休。一想到已失去東西的重要性,那么至少就得取得同等價值的東西回來
 !
   “我知道了!如果姐姐希望這樣,我就照你的話做。只等我統一了宇宙之后
 ,我再去接姐姐回來。可是在分手之前,我想請姐姐親口告訴我一件事,一件
 我一直以來都很想知道的事。”
     萊因哈特吞了吞口水,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緒。
   “姐姐是不是……深愛著吉爾菲艾斯?”
     然后,他戰戰兢兢地看著姐姐的臉。
     安妮羅杰沒有回答,可是萊因哈特從來沒有看過姐姐的臉如此地透明,如
 此地悲傷。他想,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表情的。
     ……他已經知道了正確的答案。

     由羅嚴塔爾負責與禿鷹之城的聯絡工作并不是他毛遂自荐的,而是提督
 彼此推脫之下,只好以抽簽來決定由誰負責,結果,金銀妖瞳的青年徹徹底底
 地被幸運之神拋棄了。
     羅嚴塔爾從萊因哈特的元帥府發出了超光速通訊,萊因哈特立刻出現在通
 信屏幕上。看見萊因哈特那冰藍色的瞳孔中閃著理性和銳氣的光芒,羅嚴塔爾
 知道年輕的主君已恢復了自我,他的聲音明確而有力。但是,總讓人有一種莫
 名的無機質的感覺。
   “詳細情形我已經知道,在你們出發那天,奧貝斯坦就告訴我了。”
   “是……”
   “你們做得很好!我會重重酬謝你們的功績。我要立刻回奧丁,派人在半路
 接我吧!”
   “是,那么,就派米達麥亞……”
     把工作推給朋友之后,羅嚴塔爾繼續報告重要的事情。
   “立典拉德公爵的所有族人都已被逮捕監禁,等您回來之后請您做個裁奪。
 ”
   “不用等我回去,怎樣處置他們由你負責就可以了,行嗎?”
   “那么,立典拉德公爵本身該怎么處置呢?”
   “帝國的宰相總不能執行死刑,勸他自裁吧!要以沒有痛苦的方法。”
   “是。那么,他的族人呢?”
   “女的就放逐邊境。”
     萊因哈特的聲音就像冰塊碎裂似的堅定、無情。
   “十歲以上的男孩一律處死。”
     連羅嚴塔爾聽了都猶豫了一會才回話。
   “九歲以下的就算無罪嗎?”
     他這樣問或許是迂回地為他們求情,不必要的流血不是這個勇將所喜歡的
 。
   “我是在十歲的時候進軍官幼年學校的,十歲以前的只能算是半個人,所以
 ,我饒了他們。如果他們在長大之后還要來找我報仇,那我非常歡迎,沒有實
 力者被打倒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萊因哈特輕輕笑了起來,笑聲雖豪邁雄壯,但和以前相比卻有些異樣的感
 覺。
   “你們也一樣,如果具有打倒我的自信和覺悟,隨時都可以向我挑戰。”
     他那端整而秀麗的唇邊泛起爛燦的淺笑,羅嚴塔爾覺得戰栗的波動穿透了
 他全身的神經網絡,連回答“您說笑了”的聲音都顯得很生硬。
     萊因哈特仿佛脫胎換骨一般,失去了半個自己的他似乎為補償已失去的而
 想另外找回一些什么。羅嚴塔爾沒有辦法判斷哪些是有利的,哪些是不利的。
     通話結束之后,奧貝斯坦出現在萊因哈特的面前,他像是在觀察年輕的主
 君似地凝視著對方。
   “閣下,再過一個小時伯倫希爾就可出港了。”
   “好,在剩下三十分鐘時我會上船。”
   “閣下,關于立典拉德一族人,那樣做真的恰當嗎?”
   “凡是戰爭都是難免要流血犧牲的,至今已流了很多的血,今后應該也會如
 此吧!再加上几滴立典拉德一族的血會有什么分別呢?”
   “如果您這樣想那就好了。”
   “你退下吧!去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奧貝斯坦不說話,深深地鞠了一個躬。當他把頭低下去的時候.義眼中放
 射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光芒,那是一種滿足的光芒
     遣走了參謀長的萊因哈特把身體埋進長長的椅子中,視線轉到展望螢幕上
 去,眺望著等著他去征服的星海。
     他的心中有一種飢渴----在永遠地失去吉爾菲艾斯,姐姐又說要離開他之
 后。
     在滅掉黃金王朝,建立新銀河帝國,征服自由行星同盟,吞并費沙自治領
 ,支配了全人類之后,這種心靈的飢渴就能獲得滿足嗎?
     萊因哈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沒有任何東西能滿足這種心靈上的需求,
 概是永遠都沒有了。
     然而,萊因哈特已別無選擇了。他只有藉著不斷地戰斗,不斷地獲勝,不
 斷地征服來對抗這種心靈上的飢渴。
     除此之外,他還需要有敵人,越是強而有力的敵人,越能讓他忘卻心靈的
 需求。目前他雖然致力于鞏固國內的根基,心神卻已飄到明年將會和自由行星
 同盟展開的軍事沖突,而在同盟中就有極為強而有力的敵人。
     楊威利……


                                  Ⅳ

     萊因哈特心中所描繪出來的強敵在這個時候卻陷入極端矛盾的處境中。
     這個時候楊威利才剛剛收服了聶普帝斯、卡佛、巴爾梅倫多三個行星的叛
 亂勢力,回到首都來。政府的特使來告訴他,政府將舉辦紀念同盟憲章和法律
 秩序的恢復、民主主義壓過軍國主義勢力的大型集會,并要求他到場在大眾面
 前和特留尼西特議長握手。
     聽到這件事情之后,楊的第一個反應就像個小孩子一樣。
   “為什么我要和特留尼西特那家伙握手!”
     說完之后才發現自己失態,楊趕緊糾正。
   “和特留尼西特議長握手是必須的。”
     當他看到特留尼西特平安地從地底下冒出來時就知道會有災難來臨,而事
 情也果真就被他料中了,他卻一點也不高興。一連串丑陋之極的鬧劇才剛剛落
 下那令人眼花撩亂的布幕。
     不,如果說落了幕那還好,就是沒人能保証落幕之后會不會有“安寧”。
     一想到都已經發生非法武裝政變了,卻還不反省自己的政治態度,仍想借
 著煽動的技朮及操縱民眾來維持自己的權力的特留尼西特,楊就打從心里感到
 無比厭惡。對楊來說,和這種人在大眾面前握手簡直就等于出賣貞操。
     然而,今后隨著勝利的來臨,隨著地位的提高,自己本身的政治利用度也
 隨之增加,這種事情一定會越來越多的。該怎么做才避得過這種麻煩的事呢?
     如果輸了就好了,如果戰爭慘敗就好了,這樣一來,楊的聲譽就會墜入谷
 底,贊賞之聲就會一轉而為責難聲。人們會交相指責他為“殺人犯”,而他因
 此就可以辭去軍職,拋棄社會上的地位,任誰都會覺得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就算有人挽留,會這樣做的人也一定少之又少吧。
     這么一來,楊就可從仕官貴人的地獄中獲得解脫了,避開人們的耳目,躲
 在社會的小角落,安靜地過日子也不壞呀!在田園里的小小家中,寒冷的夜里
 ,一邊聽著呼呼的風聲,一邊啜飲著白蘭地,下雨的日子里,一邊悠然看著窗
 外的雨絲,任思緒奔馳,一邊喝著葡萄酒。這種生活多么地快意舒暢啊!
   “說著說著,竟然就變成一天到晚喝酒的日子了。”
     楊苦笑著,把這小小的奢望從腦海里逐出去。或許他可以因此而得救,但
 是卻也有几萬倍的人因此而無人救助了。因為如果他輸了,會造成許多人死亡
 ,會有許多的妻子失去丈夫,母親失去孩子,孩子失去父親。
     有戰爭就必須要獲勝,那么勝利的意義又在哪里呢?讓敵人產生許多傷亡
 ,給敵人的社會帶來損害,使敵人的家庭離散。方向雖然不同,終點卻是一樣
 。
     ----結果,兩方面都不是他所能選擇的。
     自從軍校畢業成了軍人之后,剛剛好是第十年了。楊到現在卻仍然沒能解
 開心中這一個結。這可不是初級的算數,光有明快的思路也無法找出正確的答
 案。雖然知道思索這種問題只會讓自己陷入思考的迷宮中,但他卻又忍不住不
 去想。
     盡管如此,不和特留尼西特握手卻又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并不怕拒絕之后遭對方報復,但是既然有必要顯示出政府和軍部團結一
 致的大義名份在,他就不能加以破壞。就因為他覺得軍部應該依循政府及市民
 的意思行事,所以他才會和非法武裝政變派作戰的。

     典禮在郊外舉行。
     初秋的陽光和煦溫暖,讓人覺得全身舒泰。陽光在樹葉上罩上一層金黃色
 的色彩,真是個美好的日子,可是楊卻一點都不快樂。
     他只有強迫自己換一個想法,自己不是要和特留尼西特握手,而是和國家
 元首,最高評議會議長握手。這件事情讓楊覺得他得扭曲自己的感情。當然,
 他也知道這種理論是自欺欺人,正因為如此,他的不愉快就越加讓他喘不過氣
 來。
     這種事情是他必須要忍耐的,所以也不能說他是為出人頭地而自甘受虐,
 雖然他成功,他有了地位,有了人人贊羨的一切,但是這種功名的金字塔越是
 接近頂端,立足點就越窄小,危險性也就越大。對楊而言,那些不顧危險一意
 往上攀爬的人實在是很不可思議的。
     除此之外,坐在貴賓席的楊的心情也有些不同。去年在亞斯提星域會戰后
 的慰靈祭時,楊還坐在一般席位上。和現在比起來,當時的處境反而舒服多了
 。
     特留尼西特正在演說,純粹是二流煽動家的空乏言論。他贊揚死者,贊美
 大家為國犧牲,要大家為迎接打倒銀河帝國的聖戰而拋棄個人的自由及權利。
 這已經是好几年前的老調了。
     人會死,星星也有壽命,連宇宙這種東西也不知什么時候會停止轉動,不
 可能只有國家能永存不滅。如果國家一定需要有巨大的犧牲才能存活下去的話
 ,那么,這個國家還是馬上滅亡的好,誰還會在乎它呢?
     當楊陷入沉思時,有人叫他。
   “楊提督……
     回到座位上的特留尼西特的臉上堆滿了討人喜歡的微笑。這個微笑迷惑了
 几十億個選民的心,有人說,支持他的人不是針對其政策或思想,而是針對他
 的笑容投下了貴重的一票。當然,自從獲得投票權之后,楊從來就不是那群人
 中的一個。
   “楊提督,您一定有許多話想說,不過,今天是紀念祖國從軍國主義解放出
 來的可喜日子,雖然政府和軍部之間有許多意見不盡相同,但是,我想我們不
 該讓敵人看見我們之間的間隙。”
   “……”
   “所以,今天我們在握有主權的市民面前應該常常保持著笑容,不要讓人說
 我們不懂禮貌。”
     能言行一致的人實在是了不起。但是,能面不改色地說出連自己都不相信
 的言論的人又該怎么形容呢?每次看到特留尼西特時,楊都不禁起了這種疑問
 。
   “那么,現在就由為了民主主義,為了國家獨立,為了市民的自由而戰的兩
 個斗士,穿便服的代表特留尼西特先生和穿軍服的代表楊先生在各位面前握手
 吧!各位市民,請大家熱烈鼓掌!”
     典禮的司儀亞隆﹒德梅克高聲說道。這個男人從文學界轉到評論界,又轉
 到職業政治界,一向都待在特留尼西特身邊,他是一個從攻擊老板的政敵到中
 傷批評其他人的事情中尋找出存在意義的人。
     特留尼西特站起來向群眾揮手,然后把手伸向楊,楊也站了起來,他好不
 容易才壓抑住頭也不回地離場而去的沖動。
     當兩人的手交握在一起的那一瞬間,群眾的歡呼聲格外高亢,鼓掌的聲音
 響徹云宵。楊恨不得一秒鐘都別遲疑能盡快抽手,可是,當他好不容易從那沒
 有滴血的嚴刑拷打中解脫出來時,他卻想到了一件毫無道理的事。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低估特留尼西特這個人了?
     這個想法仿佛從云間穿射而過的陽光一樣直透楊的心房。在這一瞬間,他
 受到了足以讓他窒息的震憾,使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種突然而來的想法。他自
 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突然想到這種事,于是他開始再次檢討過去的事情。
     特留尼西特在非法武裝政變時什么事都沒做,靠著地球教信徒的庇護躲在
 地底下。
     指揮艦隊作戰的是楊威利,代表市民利用言論和集會作戰的則是潔西卡﹒
 愛德華,特留尼西特在解決事情上一點貢獻都沒有。可是現在活著接受群眾們
 歡呼的是他,而潔西卡則被殘殺而死,永遠長眠在墓場里。
     在同盟軍引以為恥的亞姆立札會戰時他又有什么建樹呢?原本自始至終都
 高唱著主戰論的特留尼西特,卻在投票表決之際反對出兵。結果,在那一次戰
 役中,同盟軍徹底敗北,主戰論失去了人民的信賴,地位大幅滑落。相對的,
 特留尼西特的聲望卻因而大幅提高,當時身為國防委員長的他,現在已經是最
 高評議會議長、自由行星同盟的元首。
     然后是這一次救國軍事委員會的非法武裝政變。
     特留尼西特隨時隨地總有辦法讓自己保持毫發無傷的最佳狀態,因情勢所
 激而中傷倒地的永遠都是別人。這個人總是引來了狂風暴雨,而當暴雨真的來
 臨時,他又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天氣放晴了之后再出來。
     這個男人不就是典型的投機政客嗎?不管面臨什么危機,他總是什么也不
 做,也絕不讓別人對他做什么不利的事,最后獲勝的就只有他一個人。
     楊不禁感到背脊一陣涼意,他從來不怕被暗殺,在人數几倍于己方的敵人
 面前他也從不退縮。但現在,在迎面洒落的陽光下,楊卻深深地被恐懼感所攫
 住。
     特留尼西特又開口叫了楊一聲,當然是帶著經過完美地控制、毫不誠實的
 微笑。
   “楊提督,群眾在呼叫著你呢!你不回應一下嗎?”
     忽高忽低的歡呼聲浪包圍著楊,此起彼落,楊對著那些被他的虛像所惑人
 們機械性地揮了揮手。
     或許自己這次是太高估了特留尼西特,楊雖然這樣想,卻也只不過是一時
 的逃避而已,他嗅到了一股腐臭味,這種味道滲入了大氣的微粒子中,勒緊了
 他的脖子,使他覺得呼吸困難。


                                  Ⅴ

     回到宿舍,楊飛奔進入盥洗室,用消毒水把手洗了又洗。他想洗掉被特留
 尼西特握住手時所沾染到的污物。最近,楊的心理狀態和小孩子沒什么兩樣。
     當楊把自己關在洗手間里清洗時,尤里安在門口應付一個不速之客,是一
 個來自出版杜的男人,他是來勸說楊寫自傳的,男人說他們預定初版五百萬本
 。如果楊果真是一個如他自己所愿的默默無聞的歷史學者的話,恐怕出書時連
 這個數字的一千分之一也賣不出去吧?
   “提督不在宿舍里接見為私事來訪的客人,請回去吧!”
     尤里安是照規定趕走那個男人的,可是,或許使男人知難而退的是尤里安
 腰際的槍而不是少年毅然堅決的態度,男人雖然不甘心,卻也不得不打退堂鼓
 。
     尤里安回到客廳泡紅茶,楊從盟洗室出來,他死命地往手背上吹氣。因為
 剛剛摩擦得太厲害了,結果現在感到一陣刺痛。
     楊在紅茶里加了白蘭地,尤里安自己則加了牛奶進去。很微妙地,兩人都
 沒有說話,好一陣子室內只有每秒跳動著堪稱古董的老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音。
     几乎同時,他們喝完了一杯,當尤里安准備泡第二杯時,楊這才開口說話
 :
   “今天好危險啊!”
     少年以為是身體上有危險,頓時全身充滿了驚異和緊張,凝視著監護人。
   “不,不是那樣的。”
     楊趕忙消除少年的多慮,他一邊旋轉著空空的杯子,一邊說道:
   “和特留尼西特會面時,我的心中充滿了厭惡感,可是我突然想到,賦與這
 男人正當權力的民主主義到底是什么?一直支持著這男人的民眾到底又是什么
 ?我們這個不是自由民主的國家嗎?我真是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每一次當風波來時,他總是躲在安全的地方,而在風波過后,他就更上一層樓
 ,掌握了比以前更大的權力。”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當我回復自我意識時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以前的魯道夫﹒高登巴姆和在這
 不久之前發動非法武裝政變的那些人一定也不斷地想過這個問題,結果他們確
 定了能拯救世人的唯有自己本身。也許這完全是似是而非的說法,不過,我覺
 得把魯道夫變成一個殘虐的專制君主的便是他個人對全人類的責任感和使命感
 。”
     當楊的談話告一段落時,尤里安以深思的表情問道:
   “特留尼西特議長有那種責任感和使命感嗎?”
   “嗯,這個人嘛……”
     楊不想把自己對他的那種異樣的恐懼感說出來,因為那只會增加少年的憂
 慮,他想暫且把這件事收藏在自己的思考回路中。他覺得特留尼西特這種人對
 整個社會而言就像癌細胞一樣,他不斷地吞食健康的細胞以使自己增殖,強大
 ,最后甚至使宿主的肉體死亡。特留尼西特有時候煽動主戰派,有時候則主張
 民主主義,他根本不必負任何責任,他的重點是增大自己的權力和影響力,而
 他越是強大,社會便越衰弱,最后就被他吞食殆盡了。此外,還有掩護特留尼
 西特的地球教教徒……。
   “提督……?”
     當他回過神來,才發覺尤里安正擔心地看著眼前的監護人。
   “你怎么了?”
   “哦,沒什么。”
     楊反射性地給了一個任何人都會有的而且完全沒有效果的回答,在這個時
 候,鄰室響起了TV電話的呼叫聲。
     尤里安離開去接電話,楊看著他的背影,將冷卻的第二杯紅茶一飲而盡,
 然后在茶杯中注滿了白蘭地。
     當他把瓶子放回桌上的同時,尤里安跑了進來。
   “不得了了!是統合作戰本部的姆萊少將來的消息……”
   “你急個什么勁兒啊?在這世界上沒有一件事是值得你這樣大驚小怪的。”
     楊一邊把杯子送到嘴邊,一邊以哲學家似的論調說道。尤里安冒出了一句
 “可是”想加以反駁,但臉上的表情卻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于是換了一
 個說法。
   “提督,您認識梅爾卡茲一級上將嗎?”
   “帝國軍的名將,用兵雖然不像羅嚴克拉姆侯爵那么壯大,華麗,但卻堅實
 無比,是一個老練而讓人無機可乘的人,同時也頗具聲望。對了,梅爾卡茲一
 級上將怎么了?”
   “那個帝國的名將……
     尤里安提高了聲音。
   “卡介倫少將剛才從伊謝爾倫要塞連絡說他逃亡到我們這邊來了!他專程從
 帝國逃到這里來投靠您了!現在已到了伊謝爾倫!”
     楊聞言立刻打翻了自己的哲學論調,他慌忙站了起來,結果把自己的腳用
 力地□上桌子的腳,几乎把他拌得跌了一交。


                                  Ⅵ

     迎接梅爾卡茲到達伊謝爾倫要塞的代司令官卡介倫,一開始曾要求梅爾卡
 茲交出所帶的武器。
   “無禮!你在說什么。”
     副官舒奈德怒氣沖沖地大叫。
   “梅爾卡茲閣下并不是被俘虜來的,他是以其自由意志而逃亡到這里來的,
 你們應該給與客人般的禮遇才對。或者,在自由行星同盟里面根本就沒有禮儀
 這種東西?”
     卡介倫認同了對方的說法并向對方道歉,遂以待客之道安置他們,同時,
 以超光速通訊聯絡還停留在海尼森的楊。
     楊召集了所有幕僚,直接聽取卡介倫的聯絡的姆萊少將主張不可輕易相信
 對方。
   “你看到梅爾卡茲提督帶了家人來了嗎?”
     楊問道。
   “沒有,我曾向卡介倫少將問過這一點,答案是他的家人都還留在帝國……
 ”
   “是這樣子啊?這樣就沒問題了。”
   “但是,把家人留在帝國就形同留下了人質。在我看來,梅爾卡茲提督理所
 當然是懷有其它目的前來的。”
   “不,不是這樣的。如果他一開始就有意欺騙我的話,就不會說出家人遺留
 在帝國的事,大可以找來一些假的人員扮演家人,同時負責監視他。”
     幕僚之一把視線投向楊。
   “如果情報部門想借機活動的話,這是個最好的時機,對不對?巴格達胥?
 ”
   “嗯,我也是這樣想……”
     曾經想暗殺楊結果失敗,后來卻反而投效楊的巴格達胥回答。
   “梅爾卡茲提督是一個純粹的軍人,和情報活動及破壞工作無緣,我覺得可
 以信任他。”
   “他是比你還要來得值得信任。”
   “別開這么過火的玩笑,先寇布准將。”
   “我不是開玩笑。”
     先寇布帶著認真的表情說道,巴格達胥露出了厭惡的神情。看著立場截然
 不同的兩個部屬,楊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我決定接受梅爾卡茲提督,而且只要能力所及,我會徹底維護他的權利,
 既然被稱為帝國老將的人前來投靠我,我就必須相等以報。□
   “不管如何,您一定要這樣做嗎?”
     姆萊稍有不悅之色。
   “我一向都是注重俠義之道的。”
     說完,楊命人打開和伊謝爾倫之間的直通超光速通信的回路。
     當畫面繼卡介倫之后出現了一個結實而老成的男人時,楊站了起來鄭重地
 對他行了一個禮。
   “是梅爾卡茲提督吧?我是楊威利,很高興能見到您。”
     梅爾卡茲以他細細的眼睛凝視著看來完全不像軍人的黑發青年,如果他有
 兒子,應該也有這么大了。
   “我將這具殘破的身軀委交給閣下了,你要怎么處置我都無所謂,但是,請
 您一定要從寬處置我的部下們。”
   “看來您有個好部下呢!”
     站在畫面一角的舒奈德挺直了腰杆承接著楊的視線。
   “不管有什么問題,都由我楊威利擔待下來,請不要擔心。”
     楊威利話中之意即是表示對梅爾卡茲有十足的信任,亡命而來的提督現在
 知道了副官的進言是對的。

     當楊和梅爾卡茲第一次碰面交談時,在海尼森的特留尼西特的宅邸里聚集
 了几個政客。
     涅格爾龐帝、卡布蘭、波涅、德梅克、艾蘭茲----每一個都是特留尼西特
 派的干部。
     他們的話題圍繞著威脅著他們的敵人,這個敵人不是銀河帝國,也不是國
 內的軍國主義勢力,而是那個叫楊威利的的年輕上將。
     以前,他們的目的是讓特留尼西特獲得議長的寶座,而現在,他們的目標
 是維持已獲得的政治權力。因此,排除可能自他們手中奪取權力的異己,就變
 成理所當然的事了。以前,他們的警戒對象是反戰派的代表潔西卡﹒愛德華,
 可是她已經被非法武裝政變派殺害了。
     波涅把摻水的酒杯放在桌上說道:
   “這一次的戰爭畢竟是內戰,所以頒一個勛章給楊提督也就可以了,可是,
 下一次如果他再建立功績的話就不得不讓他再升官了。”
   “三十歲就當元帥嗎?”
     卡布蘭歪了歪嘴。
   “然后他就可以退伍進入政界,一個不敗的名將,年輕而且又是單身,他會
 獲得大量的選票是無庸置疑的事。”
   “當選是另外一回事,問題是他的政治才能,因為戰場上的名將未必就是政
 界的才子啊!”
   “可是為他的名聲所惑而涌到他身旁的人一定不少,大家都沒有什么理想,
 只想要權力而已。這么一來,不要說質,光是量就很可觀了。”
     波涅所說的話并不是反省他們自己之后有感而發的,聽的人也并不感到不
 可思議,對他們來說,正義就是守住自己的特權,他們的一切想法都是從這里
 衍生出來的。
   “在德奧里亞會戰之前,他好像曾經對所有的將兵說過‘國家的興亡和個人
 的自由、權利比較起來是微不足道的’,我覺得這句話真是豈有此理。”
   “這真是個危險的思想啊!”
     德梅克探出身子。
   “如果這樣敷衍下去,不就演變成若要守住個人的自由和權利,甚至可以消
 滅同盟,取代帝國了嗎?他對祖國的忠誠心不能不讓人感到懷疑。”
   “這些都是值得記錄下來的材料,將來一定會有用的。”
     就算聽到這些話的楊,表明自己沒有成為政治家的打算,只想靠著養老金
 過活,并成為一個業余的歷史學家的想法,相信這些人頂多也只是取笑,根本
 不會相信的。如果以他們的基准來衡量的話,這個世界上是不可能有人不要權
 力的。
   “楊提督的才能暫時對同盟來說是必要的,因為我們有帝國這樣的大敵。可
 是,如果不是致命的事情的話,偶爾的失敗對他本人也有幫助,所以我們有必
 要挫一挫他的銳氣。”
     特留尼西特的嘴角往兩邊吊起,裝出了一個像是新月型的笑容。
   “不管怎么說,我們不需要太著急,勉強是最要不得的,我們就等著看時勢
 的變化吧!”
     在場的人都點點頭,話題便轉移到最近在海尼森大受歡迎的一些女明星和
 女歌手。
     特留尼西特一邊心不在焉地聽著同伴們的雜談,一邊想著楊威利的事情。
 這個青年曾經在他的演說會上當眾人都起立致意的時候,唯獨他一人坐著。在
 勝利的儀式中握手時,他也似乎若有所思,心也不是放在特留尼西特的身上。
 這個人有才能、年輕而精力充沛,從各方面來說,都是一個潛藏著危險性的
 物。雖說無需太緊張,但終究有一天是要面臨讓他跟隨自己還是排除掉的選擇
 吧!希望選擇的是前者,這樣一來,楊就可以和暗地里幫助自己的地球教徒并
 肩作戰,而他也就有更強力的同志了,楊并不像他現在養在跟前的這些狗一樣
 ……。
     所以,即使耍一點小手段也是有其必要的。


                                  Ⅶ

     帝國歷四八八年十月
     萊因哈特的爵位晉升至公爵,登上了銀河帝國宰相的寶座,包括已經獲得
 的帝國軍最高司令官的稱號也盡入他手中。政治、軍事兩大權力完全由金發的
 年輕人一個人獨占。
     羅嚴克拉姆獨裁體制就從此誕生了。六歲的幼年皇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
 仍與以往無異,是掌握國家實際政權的傀儡。和以往唯一的不同點是,操縱傀
 儡的線由兩根變為一根了。
     原為立典拉德公爵身旁的副宰相凱爾拉赫,因為交出了地位并謹言慎行而
 得以保全自己和一族人的生命。
     支持萊因哈特的人也都獲得了新的地位。
     米達麥亞、羅嚴塔爾和奧貝斯坦三人都成了一級上將,坎普、畢典菲爾特
 、瓦列、魯茲、梅克林格、繆拉以及歸順的法倫海特都獲得了上將之位
     已故齊格飛﹒吉爾菲艾斯被追封為帝國元帥,另外被贈予軍務尚書、統帥
 本部總長,宇宙艦隊司令長官以及帝國軍最高司令官代理,帝國宰相顧問的稱
 號。但不管追贈了多少世俗的名譽,萊因哈特都覺得不足以報答紅發摯友于萬
 一。可是他親自為吉爾菲艾斯所題的墓志銘卻極為簡單,只有一句“我的朋友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又有誰能明白這“朋友”二字后面所包含的意義。
     安妮羅杰則移居到她以前和弟弟及吉爾菲艾斯一起共度過假期的佛洛依丁
 山庄。
     另一方面,楊威利仍是上將。如果戰勝的對象是銀河帝國,而又有其他
 役的元帥的話,楊無疑地應該可以得到元帥之位。但是,如今的統合作戰本部
 長和宇宙艦隊司令長官都還是上將,隸屬其下的實戰部隊的主管在級別上沒有
 道理凌駕于其上----政府是這樣說明的。對楊而言,怎么樣都無所謂。
     楊得到的是自由戰士一等勛章,共和國榮譽獎章、海尼森紀念特別大勛章
 等好几個具有一些夸張名目的獎章。回到家的楊把原來用來裝勛章的,大小剛
 好的小盒子拿來當肥皂盒,勛章則丟到櫥柜的一角,尤里安推測他之所以沒有
 丟掉是因為想把它們賣給某家古董店以換錢來買歷史書及酒。
     而真正讓楊感到高興的是,梅爾卡茲得以以中將待遇的客座提督身份待在
 伊謝爾倫要塞擔任司令官顧問。這兩種身份都是正式的提督,不管是和面前的
 敵人作戰,或是為己方運籌帷幄,梅爾卡茲的經驗和思慮都將會是楊的一大助
 力。尤其是明年,或許還會跟帝國的羅嚴克拉姆公爵有一場大戰。
     楊的部下也都得到了如山一般高的勛章和感謝狀,可是,因為楊本身沒有
 晉升,所以他們的階級也都沒變。不過也有例外的,那就是先寇布,他因為指
 揮陸戰隊在行星的解放戰爭中功勛卓著,得以晉升為少將。雖然政府的說詞是
 ,這是來自被解放行星住民的強烈要求,但也有人傳言這是作為統合作戰本部
 長代理人的德森上將故意只晉升一人以造成楊艦隊內部不和的惡劣技倆。因為
 庫布斯里上將即將出院回到工作崗位,而這是本部長代理人的最后一項工作。
     此外,雖然不能說已位列高級軍官之職,可是,原為軍人家屬的尤里安也
 由上等兵升為中士,算是下級軍官了。據說這是特留尼西特議長直接去說項的
 ,不管如何,這就意味著尤里安已經有資格駕駛斯巴達尼恩之類的戰斗艇了。
 而楊也因此被迫面對是不是要成全少年的軍人志愿了。
     原屬救國軍事委員會的貝依上校也在這一次的敘功當中晉升為少將,擔任
 特留尼西特的警護隊長。據說,最初他也參與了那一次的非法武裝政變,但他
 卻又把計划密報給了評議會議長,幫議長順利逃出,他就因為這個功績而免于
 被罷免,不但如此,還獲得了新的地位。
     在這一段期間,費沙的商人波利斯﹒哥尼夫以外交官的身份來到了海尼森
 ……

     這里是距離銀河帝國的首都奧丁數千光年之遠的邊境的一個行星。在行星
 的某個角落里,位于荒涼的山岳地帶的古老石造建筑物中,正在舉行一個集會
 。
     在聽完黑衣服男人們談話之后,同樣穿著黑衣服的老人以干啞的聲音說道
 :
   “我不是不了解你們的不滿,在這一次的爭斗中,魯賓斯基的方法不一定是
 最好的,這是事實。”
   “不只是這樣,總大主教閣下,他這種作法讓人覺得他沒有誠意,我們都覺
 得他是忘了大義的精神而只為自己著想。兩三年,再過兩三年,每次都這樣說
 !”
     蘊含著憤怒的年輕聲音說道。
   “不要急,我們已經等了八百年了,再等個兩三年也沒什么嘛!再給魯賓斯
 基一點時間吧,如果他決定拋棄母星地球的話,他就得流落到被稱為死亡之地
 的其它次元去。”
     總大主教隔著窗子凝視著西邊的地平線,閃著橘色光芒的圓盤染紅了地表
 和天空,太陽還沒有老化的跡象,仍然高唱著生命的贊歌,然而,為什么它的
 孩子----地球卻已垂垂老矣?
     樹木枯了,土壤的養份流失了,天空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鳥兒飛翔,海里也
 沒有魚兒悠游了。而人類在不斷的污染和破壞之后,竟還丟下如母親般的地球
 ,在銀河的彼端瘋狂地進行著愚昧的相殘。
     然而,那也是不久的事了,人類的故鄉即將復蘇,而歷史也將再度從地球
 上開始演繹。在這之前,人類必須先將歷經八個世紀的錯誤歷史----人類拋棄
 地球的歷史完全銷毀。
     事情不是沒有進展,某些勢力的權力者已納入他們的算計中,其它的勢力
 勢必也將如此吧?總大主教在他干癟的皮下有著無比的熱切信念。

     ……宇宙歷七九七年,帝國歷四八八年,將人類社會一分為二的兩大勢力
 集團之間沒有戰火,這是個奇特的一年。兩國都因為內戰及戰后的收拾工作大
 傷元氣,已經沒有能力像前年一樣向敵國發動大規模的作戰了。
     雙方的內戰都產生了勝利者。可是,勝利者是不是因而感到滿足就是另外
 的另一回事了,因為在獲得巨大的報償的同時,也一定會失去貴重的東西。在
 獲得新同伴之時,背后所增加的危險性也就越多。
     不管怎么說,一年的平穩并不是第二年無事的保証。銀河帝國和自由行星
 同盟雙方的人都隱隱覺得這一年沒有經過協調的自然休戰狀態無異是第二年戰
 火開啟的前兆,而這就更讓人感到惶惶不安。

     這一年,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二十一歲,楊威利三十歲。兩人都正
 值未來多于過去的年齡。

                 ---- 銀河的歷史, 又翻過了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