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黎明時分，怪臉從他的臨時營地起身，看了最後一眼他留在原地的東西──損壞的飛行機車，死亡的飛行員和他藉著月光將他的數位板和猛禽隊員的通訊器結合的裝置，一切都放在機車貨艙內取出的微熱毯下──接著他朝樹林間走去。
即使他睡著時脈搏的痛楚取代了肌肉與骨骼的疼痛，他依然能快速地移動。他的方向感很好；而且也不再需要拖著一位受傷的同僚通過這困難而緩慢的地形。
一小時內，他來到費南損毀的鈦戰機旁。附近沒有屍體，顯然辛戟的調查人員來過又走了，沒留下任何人看守這無價值而燒焦的軀殼，遠方也沒有鈦戰機和飛行機車的聲音。看來搜索一定離開或是停止了。
他趁著清早游回他那架潛在水中的攔截機，然後花了很長時間跑過能源啟動檢查。
但是這些結束後，他必須快速行動。機會的窗口只會很小。
當他切到引擎時，深色的水開始沸騰；他看見泡泡在掙扎的攔截機前觀景窗四周漂動。接著反重力引擎終於擺脫池水，托起這台戰機。他浮出水面後就直衝向天空。
前方，在森林西南的一條狹窄帶內，他花了一點時間找到那條河。當他沿河而下，下方模糊的地形一閃而過。
接著他認出自己營地的大略方位，於是傳送信號給他的通訊器。不久當他在他過夜的林間空地上盤旋時，遠方的猛禽隊員通訊器接到訊號後，按數位板內設定好的內容回應。看見了，那條他朋友身上覆蓋的黑色加熱毯。
他等不及了。這是他朋友昨夜的請求；他沒時間等著讓情緒遽變。他拉起攔截機直線往下衝，彷彿要撞進地面一樣。
反重力引擎和推進粒子衝開行徑間的植物與葉片，不久就會掠過飛行機車上的毯子和塔•費南。
費南的真眼已經闔上──怪臉昨夜幫他闔上的。但他的機械眼仍未關閉，仍發著紅光瞪著，怪臉曾想它究竟看到了什麼。他開火了。
雷射將空地的中央化做地獄──將飛行機車、肉體和義肢融化成灰燼和發泡的金屬。他繼續開火，直到那裡不留下任何可辨認的東西，足以讓辛戟調查人員和霍麥找不出塔•費南的身分。
接著他轉向天空飛回宇宙中。
「你吃過了嗎？」在怪臉的報告結尾，魏奇問。
怪臉點頭。他磨著下巴，原本塗著卡金將軍的偽裝疤已經去掉了，而似乎很驚訝他摸到了鬍渣。「吃了一點。」
「很好。聽著，怪臉，我知道這可能沒什麼用，但目前我根據你的報告和攔截機記錄，你確實什麼都沒有做錯。你用盡方法維持任務並挽救同伴的性命，我對此給予很高的評價。」
「可是我沒法把費南活著帶回來。」
魏奇點頭。「我也曾失敗將許多朋友活著帶回來。我不會假裝這對你沒有影響，這是會的。這仍然影響著我。我只希望你了解這不是要你一個人走下去。如果你想找人談談，可以來找我，或是魏斯和米。我不認為我們能讓你好過一點……但我們能提醒你這是能承受的經驗。」
「是的，長官。」怪臉放鬆了些。「我想幫個忙，如果您希望的話。」
「是什麼？」
「我比中隊內任何人都了解塔。我想我至少能寫封信通知他的家人。」
「啊。這沒有必要，怪臉。我們都別吊彼此胃口吧，當你在清洗時，我看過你帶回來的數位板。我們應該通知他死亡消息的人其實是你。」
怪臉眼睛睜大。「我？為何不是他的家人？」
「他沒有存活的家人。他的父母在年紀較大時才生下他，且在他入學時就雙雙過世了，也沒有任何比遠親近的家屬見過他。你也是他的遺願受益人之一。」
怪臉一句話都講不出，只是目瞪口呆。
「我必須處理一些文件，然後會把他們交給你，不需要多少時間。在此同時，我要你去睡一下，至少好好休息。」
「是的，長官。」
魏奇回禮後看著他離開。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叫：「魏斯。」
詹生的頭從門口探出，他一向高興的臉孔現在擠成悶悶不樂的線條。「是，指揮官。」
「把萊拉•諾特希派給怪臉當僚機。她受過軍事急救訓練的時間比較接近，派她擔任中隊軍醫。去多找點操作全像手冊和她需要的裝備。並且──要她注意觀察怪臉，是否出現因為費南死去的過度沮喪反應。不過她得暗中進行，我們不希望他覺得我們都在監視他。」
「雖然我們的確在監視。」
「正確。」
詹生離開不久後，又傳來一陣叩門聲。
「進來。」
杜納斯走進來並行禮。
魏奇回禮，並且做出皺眉的表情。這位飛行員有些不同，但憂鬱的表情還是一樣，濃密蓬亂的黑髮和沈思的雙眼也無不同──雖然空氣中不再有杜納斯初到惡靈中隊時被擊敗的氣氛。
接著魏奇想到了。杜納斯穿著一般服裝，大多是黑色，外套上仍戴著塔龍中隊的標誌和褲子上的科瑞利安血色條紋。
杜納斯以身為科瑞利安武裝部隊中傑出狙擊手的身份贏得勳章。他在剛到惡靈中隊的前幾星期沒有戴上，顯示因為前一個中隊的毀滅帶來的缺乏自尊。
然而靈魂的傷口終於癒合了。這是好現象，但是杜納斯仍未像現在這樣顯目地以傳統服飾打扮，雖然那是他的權利。魏奇狐疑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顯然你不是為了怪臉而來。」
「沒錯，長官。是關於萊拉。」
杜納斯於是告訴他關於萊拉的兄長，一個不該生存下來以及不該再次找到她的人。接著他形容著前往萊拉家鄉艾迪威的任務可能性。
怪臉在好一段時間後醒來。大多數時間他沒有睡著，但也不是醒著；他處在一種反覆模糊的意識下，腦子裡裝滿前兩天的所有景象。
他的終端機閃爍，顯示有檔案傳給他。他打開終端機。
一份指揮官的公文。萊拉，惡靈十三號，現在是他的僚機以及遞補軍醫。沒啥好驚訝的。
一份塔•費南的遺願拷貝文件。怪臉跳過去。
一份費南的訊息，日期和時間是在他死去不到一小時前寫的。怪臉深吸一口氣打開來看。
裡面是簡單的文字，顯然是費南在這段時間唯一的方法。寫著：
怪臉，我不會講太多病理學，不過我可說是體內受傷而內出血。也許是腎臟；我沒辦法知道是如何。反正，我不認為我能活太久，我也很高興認為你會難以接受（如果我錯了，別讓我知道）。我的內心一部分希望你不會，但是其他的卻很感激，我也知道你會為此自責。我希望你不會，只有兩個人對我受傷負有責任，一個是智力不如期望卓越的我，另一個是某位辛戟的飛行員，而你把他幹掉了（我也很感激這點，不過我也沒有當面說）。沒有其他人好責怪的，所以別理了吧。我留給你一點錢，其實份量不少；我是我有錢父母唯一的兒子，我並未把錢全部花在好時光和義肢上。依我的遺願，你拿到的一部分錢必須用在特定的計畫上，如果你沒這樣做，整筆錢就會流進一個已經很有錢的演員身上，這演員是你以某種輕蔑提到過的，你也將會發現即使他缺乏智商和個人價值，也依然越來越有錢。就是這樣。
我真的沒多少時間了，而我試著找個方法總結我想說的話，不過我想我失敗了。
謝謝你成為我的好友。我曾想找到一個，而那就是你。
塔•費南
飛行員、風趣者和卓越的智商
喔，對了──別讓我的小玻璃徘徊獸洛伊挨餓，這麼可愛的東西應該留著。
怪臉等著是否會有一拳打醒他，但只感覺整晚陪伴他的遲緩疼痛殘留著。
他叫出費南的遺願開始閱讀。
「我們之中某些人，如你們所知，會因為不同的結果而離開執行任務，」魏奇說。「兩個人會留在這裡擔任鷹蝠基地的維護與警戒，其他的人請注意──將會接到命令離開。」
他等著這結果帶來的歡呼過去。他們坐在會議室裡圍繞著桌子，而惡靈隊員的表情其列對比地從悶悶不樂忽然轉為高興。不過是部分的高興；費南的死依然難以遺忘。
「第一號任務是與辛戟會面，」魏奇說。「由怪臉負責，他挑選黛亞和凱爾一起去。這是完全的情報收集任務，非常精巧，難怪成員都全是致命殺手。」引起一陣笑聲。魏奇看見泰瑞亞有點煩燥地用肩膀戳了戳凱爾──顯然她對於他出這樣危險的任務，加上自己不能與他一起有難同當而更加不高興。「這任務會用到娜拉號。」
「第二號任務是萊拉與哥哥會面，我們希望結果只是歡樂的家庭重逢，而不是辛戟的誘餌。杜納斯中尉和她一起駕駛X翼戰機過去。」
「任務第三號包括我以X翼戰機回到科羅森作例行報告，然後取得新命令。最多五個人可以跟我一起回去，還能小小放鬆一下。詹生中尉留在這裡指揮基地──因為上次是他回去，這次輪到他了。」
詹生的表情轉為悶悶不樂。「你們可不准在科羅森找樂子。如果被我發現，我要處罰他洗一個月的盤子。」
「我們會答應過得悲慘一點，魏斯。」魏奇注意一個飛行員舉手。「是的，卡斯汀？」
「長官，你記得我跟你談過的秘密任務嗎？在鐵拳號的通訊系統放個程式，不斷廣播它所在的位置？」
「我記得。我也記得我說這計畫很好……但是不會用在第一次接觸任務上。」
卡斯汀揮著手，彷彿想擦掉魏奇最後一句話。「長官，我完成了程式。」
「完成了？」魏奇點點頭。「幹得好。」
「我希望趕上這次任務，長官。我仍需要一套專用的駭客工具切斷相關的系統──不然我無法突破系統的防禦措施──但它在我的帝國電腦系統模擬器上運作得完美無瑕。」
「不是這次任務，卡斯汀。我們回科羅森會帶回一台更先進的模擬器，讓你體驗更困難的界線。」
「該死，長官。這是我們唯一確定擁有的機會，我們需要它，但是你太謹慎，反而會讓我們蒙受損失。」
其他飛行員看著卡斯汀和魏奇，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魏奇深呼吸，讓自己暫時平緩下來。「飛行官唐恩。」
「是的，長官。」
「飛行官唐恩。」
卡斯汀忽然變得緊張，環顧四週，起身注意著魏奇。「長官。」
「你的戰術感和膽量告訴你現在是執行你計畫的最佳時機。我的則告訴我稍後比較好。在其他方面相等下，你覺得誰的官階較高？」
「呃，你的，長官。」卡斯汀對這突如其來的觀察很不高興。
「那麼想想這點。如果按我的方式而對了，我們都能保命。如果錯了，只會失去一次機會──這在下次鷹蝠與辛戟合作時還會有──我會學到教訓，遭受一點名譽損害，不過兩者我都能承受。另一方面，若按你的方式做對，我們能加快毀滅辛戟的速度。但如果錯了，你會害你和全隊的人被捕或被殺，尤其你自己難逃一劫。你看出來差異了嗎？」
「是的，長官，但是──」
「別說了。現在試想你是新共和飛行員，你覺得想批評上級軍官的表現或思想，其他事情不變，你該公開或是私下討論？」
卡斯汀的臉垮下來。「私下，長官。」
「我要你好好想想這些。你會在其他人返回科羅森時留在這裡。現在給我坐下。」
卡斯汀臉脹坐下，看來十分悲哀。
魏奇看看其他飛行員。「有別的事情嗎？沒有？去準備任務吧。解散。」
怪臉在渠溝趕上卡斯汀。「那是怎麼回事？」他問。
卡斯汀氣憤地搖頭，甚至沒有慢下步伐……雖然他只是在石質豎井內毫無目的的走動。「他錯了，怪臉，，她搞錯了。」
「為什麼？」
「我不知道。他擔心我們丟掉性命，也怯於採用只消一擊就能結束整個戰役的戰術。」
「不，卡斯汀，他不是不願自己讓我們冒生命危險，至少我在惡靈隊上不會。但即使有關於科瑞利安人不在意機會的笑話，他是會把握機會的，他也比我們更了解資源和戰術的運用。所以，如果他說你的任務不值得冒險──」
「他對了，我錯了。」
「很可能。」
「好吧。」
「我要你答應你不再會自己嘗試什麼事情。」
「我答應。」卡斯汀忽然停下來看著四周。他和怪臉正站在廚房與餐廳旁邊。「我餓了。」他走進去。
「很好，活躍地走一走就有這效果，」怪臉說，但沒有跟著那位駭客──最好別逼他採取防衛。
兩團模糊的灰色──萊拉和杜納斯的X翼戰機──從鷹蝠機庫隔絕的磁性連接力場衝出去。怪臉坐在交通梭娜拉號內看著他們離開。在不久之前，連續五架戰機──魏奇、矮子、莎拉、泰瑞亞和豬仔離開前往科羅森執行例行任務。
他羨慕他們。不只是因為他們能休息和找樂子，即使只有幾個小時；要面對軍閥辛戟讓他感到有些緊張。他對於那人並沒有不正常的恐懼──但當他看過任務內容，他想到是否在與辛戟的談話一半時，費南的影象就會掠過眼前，讓他無法克制自己攻擊辛戟。也許這樣的舉動會殺死或傷害他，不過一定會害死怪臉與他的同僚。
「動力？」他問。
「百分之九十七，接近百分之百。」
黛亞坐在他旁邊的副駕駛座上，不過看起來不像原本的樣子。她現在偽裝成她在鷹蝠的身分瑟古，就如怪臉偽裝成卡金將軍一樣，樣貌和原本真是天壤之別。
她原本的頭部垂尾──或稱為依古，是洛斯提列克人的特有特徵──現在以錯綜複雜的臨時黑色楔形文字刺青裝飾，以提列克語寫成，訴說著這虛構角色的罪犯經歷。她不像怪臉和凱爾穿著灰色鈦戰機飛行員制服，反而穿著背心、長褲和黑色靴子，能保證讓他安心──衣服上全裝飾著動物牙齒和爪子的金屬複製品，這是她請古柏利用少數空閒時間加工做的。怪臉發現她比平常更加迷人；這野蠻人居然看來比較好看。
「九十七？為什麼不是全滿？」
她聳肩。「古柏說鐵拳號的牽引光束拉扯造成娜拉號一些系統出了問題。除了等指揮官從科羅森帶替換零件以外沒辦法修好。」
「太棒了。他還有說什麼是可能壞掉的？」
凱爾將頭探進兩張椅子中間。他的頭上多出了假肌肉、鬍鬚和愚蠢的火紅色假髮。「船殼密封有點靠不住，我們回來時得補一些漏洞，不過情況大體不錯。只要不被另一艘滅星者逮住，這艘船應該還好。」
「很好。記住你的簽名動作。」
凱爾拉開眼睛，以緩慢而不慌不忙的動作，將垂著的頭髮甩到右肩膀後。當他轉過來看著怪臉時，加了個傲慢的些微甩頭，把頭髮甩到一邊。怪臉沒教他個動作，但是完美極了，讓他的角色變成顯然自大又自戀的可憐蟲。
黛亞對著兩人無情地微笑。「他真討厭。」
「這個點子不錯。」怪臉說。「好了，抓好，準備進入太空，我們有個約會呢。不，等等；凱爾，把卡斯汀從走私貨倉抓出來，我們不能有多餘的偷渡者。」
凱爾咧嘴笑著走到椅子後方，以有節奏的方式敲著右舷艙板。一面似乎無縫的牆壁部份滑下來，而凱爾爬了進去。他臉上掠過一絲驚訝，然後又爬了出來。
「嘿，卡斯汀不在裡面。」
「空的嗎？」
「我可沒說。」凱爾從裡面拿出一只很大又有毛的東西，揮舞著給其他人看。那是個伊渥克人玩偶。「跟卡契中尉打招呼。」
怪臉哼了一聲。「你有懷疑過他怎麼過來的嗎？我甚至不確定他還活著。」
凱爾又看著貨艙裡面。「有某個慷慨的靈魂幫我們裝了不少好東西。幾把雷射槍、一些預存食物，還有幾瓶第一霍麥──」
「嘿，把那些拿過來。」
凱爾把卡契放回去，然後關上貨艙。「我可不同意。」
「每個將軍都有權在外交任務上喝醉狂歡的。」
凱爾坐回黛亞背後，開始練習簽名的動作，每次重複都越來越讓他不快。「我會把這東西關好，直到你不再叫著第一霍麥為止。」
「喔，你贏了，叛亂者。準備進入太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