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一九六五年--一九七六年 90 一九七六年七月十七日,華國鋒決定,醫療組在游泳池大廳內向政治局匯報發 生心肌梗死和搶救的情況。此時距毛發後心肌梗死已有三個星期,雖然沒有惡化, 但已是無可能恢復。毛肺上的感染沒有控制住,腎髒功能不好,心髒還有發生心肌 梗死的可能。 會議中,江青說︰“已經有過心肌梗死了,怎麼還會再有呢?你們醫生從來將 病情說得嚴重,等以後治不好了,你們沒有責任。主席說是有點氣管炎,肺上一向 是好的。也從來沒有過腎髒病。你們說得這麼可怕,是你們自己的思想改造得不好。 醫生從來就是資產階級老爺,護士是資產階級小姐。所以主席歷來說,醫生的話最 多听三分之一。” 江青的這些話,使得大家啞口無言。護士們一個個低下頭來。 華國鋒說︰“你們很努力,很盡職。我和王洪文、春橋、東興同志四個人值班, 很了解你們的工作。這三個星期平安過去了。你們再努一把力,從多方面、多種可 能發生的情況,研究防治辦法。我們都不懂醫,只能依靠你們。用一切力量將主席 治好,黨中央感謝你們。” 散會以後,大家紛紛小聲議論,像這樣的匯報會能起什麼作用?雖然華國鋒 的講話,意思是給大家鼓氣。但是江青的那些話,完全將醫療組當成“反動派”。 史達林死時發後的“醫生謀殺案件”的陰影都沉沉地壓在我們的心頭上。 在汪東興值夜班時,我將大家的顧慮告訴他。他說︰“現在江青很囂張得很, 在政治局會上罵這個罵那個。七月里召開的全國計劃會議,由上海帶頭圍攻華國鋒 同志。工作已經難辦得很了。你看乘主席沒有恢復,現在把江青干掉了,怎麼辦?” 我說︰“主席不死,干江青很難。因這主席的腦子沒有糊涂,現在右眼也看很 見東西了。沒有他的同意,怎麼能將江青干下去呢?只等到主席死了以後,才能解 決江青。” 汪說︰“主席死了,說不好弄了。” 我說︰“那可不見得。” 汪說︰“我同華國鋒同志講過。他說就怕弄不到江青,江青一跑就糟了。我說, 讓她跑到天邊上,我也要把她抓回來。” 講到這里的時候,王洪文進來了。我同王打了招呼,說了一下毛的情況,就回 到毛的書房(這時已改成了病房)。 毛的心髒逐漸在恢復,因為已經有了鼻飼管,所以凡能口服的藥物,都由鼻飼 管送入。七月二十八日凌晨三時,我回到工字樓,因為疲勞不堪,躺下就睡了。突 然整個樓猛烈搖動起來,我張目看到北方一片紅光。住在工字樓里的醫生和護士都 紛紛跑到院子里,在底下叫我下去。這些天來,我實在太累了,正預備再睡下去。 這時床邊的電話響了,是汪打來的。他說︰“這麼大的地震,你們還不快點來?” 我叫了所有的醫療人員,趕往游泳池。 余雅菊、李玲詩、孟錦雲和張玉鳳地震時都陪在毛身過。地震時,毛的床上下 右左顛簸,屋咯咯作響,值班的醫生和護士都嚇壞了。外面大廳因為是在游泳池上 面蓋上木板,震動得更厲害,有的地方已經翹起來。地震時毛還沒有睡著。他知道 是發生了地震。 汪東興和王洪文商量,一定要將毛搬出游泳池。王洪文提出不如搬到官園的新 房子去。那是在一九七二年毛大病以後,周恩來替毛蓋的別墅。但毛不喜歡官園, 從來沒有住過。 汪便決定搬到二0二去。我向毛說明,游泳池屋頂不結實,要換個房間。他同 意了。自從毛經常換床睡以後,新制的鋁合金架構的床,四腳都有輪子,搬動起來 很容易。床很快就推到二0二的一間很大的房間里。這比游泳池的書房大得多了。 各種治療和檢查的儀器都安放得很妥貼,對治療和檢查更加方便了。 當天傍晚下了大雨,又有一次地震。在二0二這棟屋內,幾乎沒有任何感覺。 毛的病情逐漸穩定。王洪文開始坐不住了,他說已經給毛進口一台反光式電視 機,可以將電視影像投射到一面大銀幕上。又說,從香港進來了幾部影片,等毛好 一些以後,給毛放映。此後,幾乎每天晚上要映一至二部影片。有好多次,白天的 時候,找張耀詞找不到,後來才知道他同張玉鳳到二0二去看電視錄像片子。江有 時突然跑來,這時電影或電視錄像立刻收場。 我曾經同汪東興談過,毛仍在病危,他們這樣作法,影響大家專心醫治。汪說︰ “他們看他們的,你們治病,互不相干,有什麼關系?” 但看電影的確嚴重干涉到醫療人員的作業。有次他們把毛鼻飼用的壓力泵延長 線拔走去插影像設備。我當面質問張耀詞。張耀詞說︰“治療主要靠你們醫生護士。 那些人不懂醫,一天到晚坐在那也不行。我叫他們在里面裝個電鈴,以後有事按電 鈴,就可以了。” 江青也是專門制造麻煩的人物。她每次來看毛,都帶來一些批鄧小平的揭發材 料,叫值班醫生寫成核桃在的字,一篇篇交給毛看。我同江講,值班醫生事情多, 而且要不斷分析變化,不能分心。江說︰“主席很平穩嘛,給她看點材料,精神上 有好處。” 我將這事告訴了華國鋒和汪東興,希望你們能出面阻止,但是他們也沒有辦法。 江青知道毛的心髒、肺髒、腎髒和神經系統有病,她一再要我們分批給她檢查 身體,確定她沒有這些病。我同她說,醫生值班十分辛苦,很難抽出長時間,再做 別的醫療診斷。汪東興同我說︰“江青現在是在醫療組里面給她自己物色醫生和護 士。”醫生們最後還是給她檢查了身體,江健康得很。 八月下旬,毛又有了焦燥不安的現象。他只有左側臥,才能呼吸比較通暢,手 和腳卻不停地擺動,心電圖監護顯示早跳增加。大家研究後,調整了心髒用藥的藥 量。雖然有暫時緩解,但是很不穩定。 九月二日下午五時,出現了新的心肌梗死。床邊愛克斯光照肺像顯示,兩肺感 染加重。同時,二十四小時尿量不足三百亳升。大家又全力投入搶救治療。 毛的頭腦仍然很清醒。他幾次問我,有沒有危險。我告訴他,病有些反復,大 家還是有信心治好。話雖然這麼說,這次的心肌梗死,比上次範圍大,而全身的狀 況已經臨近衰竭了。 九月五日,華國鋒打電話將江青從大寨催回北京。當晚江來了一下,說太疲勞, 就回到春藕齋她的住所,並沒有詢問毛的情況。醫療組的人都感覺很奇怪,這什麼 江會這樣對待毛呢?我將這些告訴了汪東興。汪說︰“這不奇怪。江青認為阻礙她 取得最高權力的人,就是主席。 ” 九月七日,毛已進入垂危狀態。江青來到二0二。這時毛剛剛入睡。江不顧醫 生勸阻,給毛擦背,活動四肢,擦爽身粉,並向值班護士說,要照這樣護理毛。江 然後與每一個醫生和護士握手,連聲說︰“你們應當高興。 ” 當天晚上,江又來,找她送來的文件。因為正在搶救中,這份文件一時沒有找 到,江青又發脾氣,說是讓人偷走了。 九月八日凌晨,江青來了,說毛在一個位置上躺得太久了,要給毛翻身。值班 的方醫生不同意。江一定要將毛從左側翻向右側。結果,毛全臉青紫,呼吸停頓, 我們大家直到現場,經過急救以後,才緩解。華告訴江,不要干涉醫療組的急救工 作。 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時十分,心電圖監護示波器上顯出了一條平平的橫線, 心髒停止跳動。毛主席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