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青年談中國文化 唐君毅
一．中國之人文精神
一.1：本節主要介紹本文的大綱及入手的角度
作者認為廣義的文化包含太廣，所以不予討論。（即是說，既然不會錯，所以不必花間討論）
作者進一步指出課文只會集中焦點在狹義的精神文化，即有關道德、倫理、宗教、哲學及藝術等範疇。
而課文的主要目的，是研究這些狹義精神文化背後的精神，即其所以為此的原因。
注：
任何文明都會沉澱成文化，而這些文明及文化會較易從藝術宗教及哲學等項目中發現。完。
一. 2
作者在此段說明中國哲學的重心，是在於重人；以全節主要闡述為何中國的哲人，會認為人是天地間最獨特的。
中國哲學認為，人與天（包含宇宙、宗教等形而上的哲學思想）地（物質世界）並存，比天地間任何物種都要優異。因此人有，而且應該要自覺有尊嚴，因為人是先天地由上天決定與別不同的。（這是一種大我主義，但作者認為這一點是中國哲學的出發點）。
人與禽獸最大的分別，是人自覺有尊嚴，作者認為這是動物所沒有的。（但先驗地認為自己與動物有別，是頗衝動的宗教意識。）所以中國的哲學主力發掘人與禽獸的差別。
注：
其實這裡有一種循環的味道：因為我覺得與其他物種有別，所以我一定要找出這種差異，而只要我找到一些與其他物種不同之處，即證明這是相異處，而最重要的是，我找到了我高於其他物種原因。
這種先驗的假設，與猶太人認為以色列人才是天之驕子，只有他們才配進入天堂；其他民族只是上帝造來充當地獄的柴枝，一樣可笑，一樣可恥。完。
作者跟著比較中西方對人的定義的分別。
作者列舉了許多西方的論點，然後不加評論，但不評論本身已是一種評論。
而中國哲人認為人之所以異於禽獸，是「在其性理即在其性情」，是情理合一，而又以理馭情。即是說中國人天生就有這種為人的特質（情），這種特質每個人都有；但這還不足以為人，我們必需能夠以理性調節我們的情感，才能成為人。
孔子所說的中庸之道便是這個意思，即一個人要恰當地表達自己的情感，不會過分，亦不會不達意。
作者舉了仁義禮智為例，勉強地說，「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是人天生的情；而經過教化與節制後，而能恰當地表達出來的「仁義禮智」，便是理性（中庸）的表現。
例如，古中國哲學家認為人都有憐憫之心，但如果任由這種同情心泛濫，便會引致反效果，所以要經過節制調整，達致仁的境界，這時人既不失本性（惻隱之心），但又能恰如其分地表達這種本性。
一. 3
作者在這段進一步解釋仁義禮智四者的意思。
注：
但我認為作者加入了許多新的解釋，與原來的意義可能有所出入。例如作者說仁「即無私的普遍的惻隱不忍之心」，當中的「無私」似乎不是仁必然包含的概念。例如義強調了公平的概念；禮強調了尊重等，都是調節了舊有的解釋，加入合乎現代標準的概念，令儒家合於現今的潮流。完。
一. 4
作者在這段進一步強調儒家在現今世界的作用。
注：
作者是新儒家的主流人物，新儒家研究如何使儒家改變，重新適應世界的轉變。完。
仁可以發展出博愛的精神，補足了天地的無情。（這點大抵與前人的說法相符，但作者將之幾乎等同於博愛，則又似乎與原意有點差距）。
義在乎人、族及國家之間的平等有助建構平等的社會，從而能昇華人本身，在精神上建構一個更永恒的國度。（作者將義等同平等，似乎離開了原意，其實仁與義有時是頗含混的，大體而言，義是發自仁的正確行為，所以仁可以等於義就是這個意思：仁是內心的本質，而義則是這種本質可見的行為。但義本身沒有平等的概念，而作者想將之建構成一種帶宗教成分的思想，亦似乎有點牽強。）
禮則可以讓人學懂敬愛所有人，從而學懂尊敬／愛自己身處的世界及宇宙，世界便因此而享有和平。（作者將之推得甚遠，不過答題時，你可以將環保亦算到此點。其實禮只是一種維持階級所必備的工具，本身的功用性極強，似乎沒有作者所說的功用，就算有亦極微。）
智除了可以令人反省本身的道德外，還可以建構一個社會的法律及輿論。（法律與道德並非等同，當中還有許多複雜的因素，所以很難等同兩者。）
注：
姑勿論這種解說正確與否，但中國的思想家創造了一套以道德及人倫世界為主的思想，這種道德思想是有規範作用的，即會引導及左右一個人的行為及思想。由於有如此強力的傾向，所以當與政治結合後，便會伸延至每一個範疇。
中國的思想表面看來平和，但所付出的代價是壓抑一切變動的可能性，例如相反的方向、離群的個人主義、過分劃時代的創造力、越過了階級的言行……這些都是一個單一方向社會必需犧牲及付出的代價。完。
二．倫理道德與尚學術文化之自由及重世界和平之精神。
承接上一段落，本段是探討在這種道德思想下的學術思想及世界觀。
二.5
本段是講述中國的道德哲學怎樣影響家庭倫理結構。
作者一開始便說，由於中國人重人禽之辨，所以特重家庭倫理。
（但我想問的是，兩者的關係是怎樣發生的。為何前者〔重人禽之辨〕會導致後者〔重家庭倫理〕的出現）
而家庭倫理中以父子及兄弟最為重要。依作者的解釋，重孝是由於可教化眾人「忠於民族之歷史與文化」，令整個民族團結，產生縱向的承傳；重悌則令友愛之道擴張，從而令整個民族有橫面的結連。
中國之所以重孝悌，是因為孝悌是通向仁最容易的學習途徑，透過長久對父兄的敬愛之心，人便能在心中萌發仁的高尚情操。
注：
作者側重在人倫關係的作用著筆，但人倫關係是否真如作者所說般理想？
文化是一種生存方式，當行之有效便被保留，否則便會被揚棄，我們不會堅守一樣沒有功效，或不知功效的規則千百年之久，所以人倫及家庭關係必有其實際用途。
較通達欲不甚為一般人接受的解釋是，我們的家庭關係是為了互相保障而設的。想一想，人類為何要群居？因為要壯大自己的力量，爭取更多利益；為何要與有血緣關係的人特別緊密，因為這些人較難為利益而出賣我們，或者說，他們較能與我們均分利益，於是種族，以至更細微的家庭便形成了。
父子間除了有深厚的情誼外，還因為有經濟及知識的傳輸因素。父親死了後會將財產轉移給兒子，所以形成了父子孝的關係；兄長再將從父親手中接過的財產分給其他兄弟（宗法制度），或照顧他們，於是兄長便有資格被其他兄弟「悌」了。
此外，父親會將自己的生存知識，例如農耕技術（學術上則有所謂家學，所以中國歷史上往往父子數代都是同一門知識的專家，而家族亦能以此顯貴。），傳授給兒子。在古代，由於知識傳授十分困難，以及農業技術過度專門的影響下（某地方的水土氣候可能要用數代的時間收集分析，除了要花長時間從上一代理解這些知識外，還要有足夠長的時間經歷各種環境，如果困境是自己從未遇過的，有一個老人在身邊指指點點，便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了。此外，由於每處地方的耕種環境都不同，解釋了中國人對鄉土為何有特別濃厚的感情，以及為何對平穩的素求如此強烈，要一個農人離開他熟悉的土地，無異於將他整族的命脈連根拔起一般。），一個老年人到老都會受到尊重（器重）。完。
二. 6
本段是說夫婦關係的社會功能，即結合兩個族群。
其實很簡單地說就是，中國古代的婚姻關係往往是結合兩姓，是組成及壯大族群的重要因素（兩族通婚後，便能用和平的方式結合兩者。），所以十分重要。
但作者往後的論述卻十分令人費解。例如，由於夫婦是結合兩姓，所以互相敬重，而且會尊重對方獨立的人格。
為何結合兩姓，便會互重？當中顯然沒有很強的因果關係。只要對中國傳社會稍有認識的人，便會知道上段最後一句根本就從來未發生過，莫說當時的男性會知而不行，就算他們夠開通會尊重妻子的獨立人格，但誰來將「尊重」妻子「獨立的人格」這兩個複雜難明的念教曉他們？而夫婦關係「不至於沾戀狎褻」則不知所指。
注：
中國的人口由於分佈疏散，所以一條村的人不能長久通婚，因為會產生近血緣的下一代，中國在詩經的年代還盛行搶婚，原因就在此。但由於搶婚的死亡率過高，所以通婚是可行的解決方法，令雙方都得益。所以原始的婚姻，其實是重功能多於其他目的。完。
二.7－8
這兩段講述朋友之倫的和而不同的理論，如何引致中國在學術及宗教上表現出高度的寬容性，同時表現出愛和平的精神。
作者認為朋友關係有兩個重點：
1. 是人的自由選擇，並不是先天決定的。
2. 這種關係將師生關係包含在內，所以有學術傳承的作用。
談到朋友的作用時，作者的立論頗理想。他認為朋友可以互相信任，互相規勉勵以進步（道德），所以大家可以和而不同（同樣地，作者並沒有證明兩者（互相信任、互勉及和而不同）的因果關係）。
作者認為這種和而不同的精神，可以令中國人橫面地團結為一，而縱向地形成學術的傳承。
作者在第八段以歷史例子證明，中國對宗教的寬容。作者以西方有許多宗教戰爭對比中國完全沒有宗教戰爭，證明中國對宗教的寬容度高於西方；而這種寬容性，全由於我們由朋友之道領略了和而不同的精神所致的。
注：
論語在學而章中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後人的注譯是「同門曰朋，同志曰友」，即是在同一師門或學術體系下的人才能稱作朋友。不同的人？當然被排拒，所以金耀基所說的原級團體特質，可為此作注腳。
我們對宗教是否真的十分寬容？是的，但並非無條件。中國歷史有兩個重要的外來宗教：佛教與基督教。這兩個教派能夠在中國興起，有一個重要的特質，就是他們都改變了自己的教義，或突出自己與中國文化相同之處，以求能融入中國文化之中，所以很難以結果（兩種宗教皆為中國人所受落）便反過來說中國的文化有寬容的特質。
我們可以看另一個宗教：回教，不能在中國流行，便可反證作者的論點並非絕對正確。
我們再看一看中國歷朝的黨爭、文學上新舊派別的爭論，似乎並不十分支持作者所說和而不同的理論，以及其帶來的影響。完。
二.9
作者以愛和平代表了中國文化精神的重要特質，其實這點亦有上承第7、8段的味道。
注：
其實中國人厭戰，亦與其農業生產模式有關。男丁出外作戰，一方面沒有人耕作，當這些壯丁在戰場上死去，一時間不能即時補充能夠耕作的勞動力；另一個潛在的損失是，生產勞動力的男丁在戰場上死去後，亦直接影響下一代勞動力的供應（即沒有人生仔）。所以中國一直避免戰爭，同時認為戰爭後必定有飢荒，便是這個原因。
三．中國文藝精神
三. 10－11
本段主要說明中國藝術的特色，是融於日常生活之中。（但作者在此處的引言及舉例有點混亂。）而藝術表現了和平中庸的思想，以及表現了中國民族尚藝術直覺而輕理性的思考特色。
作者用中國古代的器物，及禮儀中的儀式，說明古中國的日常生活包含了藝術；而這種藝術所表現出來的精神是和平的中庸的。所謂中庸之道，作者以「禮以教中，樂以教和」來表達，「中」「和」都是指內心起伏的感情，要經過濾後，理性地表達。
作者由此帶出了兩個結論：
1. 由於藝術的中庸態度，情感平和，排拒過激的表現，所以我們民族傾向和平。
2. 藝術是屬直覺的，由於藝術與我們的生活融合，所以作者結論說，我們的民族是以直覺型思考的。
注：
藝術很難定義，我們在此不談，但我們可以說說藝術是怎樣發生的：究竟藝術是發生於人有意創造還是由你我這些外人所界定的？
我傾向於前者，即是一個人要有意從事創造，其產品才有可能是藝術品；但一個人偶然意外作成一件產品，但只有你才看出其藝術性。在這個例子中，我認為這件藝術品是由你創造的。
一個工匠造了一個茶壼，但你卻告訴我這個茶壼是藝術品；對於工匠而言，他始終只是造了一個茶壼，但作為藝術品的茶壼，卻是由你創造的。
同樣地，我們雖然覺得古代的器物及某些祭祀儀式的動作是藝術品，但對於只知實用價值的古人，我們不能說他們創造了藝術品，更不能說他們有藝術性，這樣說是本末倒置的。
但我們卻可以從古代的器物中，推測古代社會的精神文明，例如作者說古代器物表現了中庸平和的精神，崇尚穩定大抵是不錯的。
作者另外提出一個有趣的觀察：西方的雕塑著重表現個人，而其史詩亦為中國所沒有的。這反映了農業文化及海洋文化的重要差異，在農業文化中，著重勞動力的集中，所以個人不能突出，集體利益與意識強於個人，因為個別的變動會引起整體的劇變或不安；但在海洋文化中，群體要靠英雄帶領，衝過迷離的海洋，尋找新的天地，所以英雄及個人受到重視。
但有趣的是，中國的歷史卻著重個人，西方的歷史哲學，則著重尋找規律及因果邏輯。
第二次大戰。中國歷史哲學會研究希特拉在戰爭中的催化因素；而西方歷史學家可能認為凡爾賽條約，與第二次大戰有因果關係。完。
三.12
作者在此舉例介紹中國不同的藝術作例子，說明中國藝術財產的豐富。（不過我認為這段的目標並不清晰，可以忽略。）
三.13
這段說明中國藝術的特質，及其對世界的影響。
其實這段只是重申了三10－11的段旨，只是更仔細說出一些前人的說明及例子。
作者說中國的藝術「不重表現緊張、激盪、過於剌激之情感，亦不重表現強烈鼓動之生命力，或一往向上超越企慕之理想；而比較重在表現一寬舒廣博之氣度，溫厚和平之性情……」，作者以「溫柔敦厚」及「廣博易良」來形容這種特質，其實這種特質正是中庸思想，只不過到了藝術領域，便用專門的術語稱呼他而已。
作者跟著舉了許多例子印證中國的文化特質，最後則從作用上推崇中國這種文化特質，認為只要世人接受中國這種平和執中的文化，世界和平便指日可待。
四．中國宗教精神與其哲學
四.14
作者在這段想證明中國古代是以儒家的道德精神，作為宗教，所以不似外人所見的表象般，以為中國是沒有宗教的，只是中國人的宗教是現世的。
孔子「施教是教人為仁人，其政是要天下有道」，是將西方死後的宗教世界，由人的自我條煉，立刻呈現在苦難的俗世之中。故作者說「儒家是一宗教或包含一宗教」，是將人死後才見的天堂，透過對人的道德（人格教）及規範社會（人文教），立刻在地上呈現（天人合德）。
作者跟著說到中國宗教祭祀的對象，除了創造天地的道外，還包含了人。這代表了：
1. 中國宗教對人的尊重
2. 解釋了中國人為何十分重視道德，因為道德就等於真理（人擁有了完全的道德，便可以天合一／合德）
亦因此解釋了佛教及基督教為何能在中國興起的原因。前者主張人能成佛，後者則認為人神能合一（作者顯然對基督教思想有點誤解）。
四. 15
作者此段頗含糊，但主要可分為三點：
1. 中國的哲學著眼於人倫世界及道德修養。作者雖說「對於天道或宇宙最高原理之認識，亦與此一切關於人之智慧不可分。」，但其實說明了這些部分的哲學研究是久缺獨立的。
2. 與西方注重邏輯及理性的表達方式相比（這是我附加的，但我相信與作者原意相同），中國哲學的表達方式較偏向以生活例子表達，較親切易明（但不代表精深正確）。
3. 此點十分含糊，但卻重要。作者認為中國的哲學精神，融於各種派別的哲學及宗教思想中；而且中國的哲學思想與一切思想，例如科學政治等，是融合為一，難以分離的，故中國所有思想都是混然為一，互為解釋。這種說法與劉君燦一文的說法相符，作答時可提出來炫耀一番。
注：
大家都應該知我的偏見：我對這種「融（溶？）埋一齊」的理論是十分反感的。
唐君毅先生是一個值得尊重的人，他是一個真心推動及追求學術的人，但如果論到對儒家有精闢見解的學者，我相信牟宗三先生會是一個更恰當的學者。
完
